这是个坐落于粤东地区的一个村庄,依山傍水。山虽不算是大山,水,也是一条弯弯弯曲曲的山涧水。这水,不知流了多少年,因味苦而涩,村里人都管它叫苦水河。河的两岸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和不知先祖几时遗留下来的小村落,村民们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世代传承着爷爷的犁把,奶奶的绣花包和父辈的长命锁…… 这一天,头顶上的太阳似要喷出火蛇,教人怀疑它是否要烤焦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那风,也似乎是太阳的同党。 干完了队里分定的农活后,一群年青力壮的劳动主力队员陆续从夹杂着干燥泥土气味的地里走向路边的水利沟,纵情地享受着这水带来的清凉。但因为是一窝蜂的,水很快给搅浑了。下了水就顾着抹脸,搓背,洗手洗脚。妇女们顺手在堤边摘几片狗耳叶搓揉一阵后抹在头上作发水,常用这种叶子洗头的人,她的头发肯定是全村最漂亮的。最后,各自还不忘把工具也一并洗净,蹬上水堤都走向沟渠与大道构成的十字路口的一株桐油树下歇口儿,这样就不致于连回家也没力。 男子么,天下诸事再急也急不过先抽口烟,其次才找个尽可能使自已蹲得或躺得更舒服的位置。洗过头的妇女则忙着把插在笠斗下的梳子取下来梳理头发,然后爱说话的就把话匣子打开了。也有一些更勤快的妇女,顺手在树荫底下拔野猪菜,或是捡拾那些掉到地上的枯枝残叶。这副农作图很经常出现在这块地或那块地,今天或明天的。 已接近夏粮收成的尾声,这帮劳作了一个上午后依旧聚集到那棵非常茂盛的桐油树下时,已有个脸庞清癯,在这大热的天还显得神采奕奕的老人先他们而坐靠树下了。他的身旁坐着一个显得委顿不堪的老妇,歪歪扭扭的靠着树和一堆包裹杂什,拿着一条很破旧但却被洗得很干净的方帕子。老夫面迎众人,和善地微笑着,待听得这帮农人各自找好位置后,找了个不咸不淡的话茬儿就攀上了。止时方知老叟是个盲人,并且是个算命先生。听说是个算命的,本来都枯萎不堪的人群这时候就象被晒得半死不活的草木,受到露水的滋润、阳光的爱抚后,又重新活转过来。大家都围拢了过来,这先生也确是好性子,只要你会问,他就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当轮到一个身高体瘦的约摸三十五岁左右的汉子时说:“老弟,你这一生要当心处处才好,你虽然老实得到家,但有一种不碰硬核桃,而专捏软柿子的人要折腾你,可要慎防、慎防,否则你真会遭之冤死的。”汉子暗自分析这话是否有根据性,因为他是队里的会计员,就不敢不相信,但也不就完全相信,暗暗地记上心头。看老人那神情中带着一片的真诚,他感激地捏了捏老人的手。 说完这话后,他的头微微抬了抬,伸手向老妇要什么,她一声不吭就把一个水壶递到他手上,咕噜咕噜灌下几口,又把壶递送回去。妇人仍是不吭一声的接回来放好,他们的动作配合得完美和默契,使人联想到水和鱼。 闭目养了会儿神。坐在斜对面的一个显得干净利索的三十多岁模样的妇女也忍不住把手伸给他,阿盲在她的手上反复摸了两遍,似乎肯定了两遍的结果都一样。像爱莫能助地叹道,这位阿嫂,你是个贤妻良母的好女人,本性并非水性扬花,但命带你要喝两口井水,这是人力无法扭转的天意。咱的老话常说:“八字生入骨、大刀削不脱。”可怜、可怜。少妇一听这话,屁股有如装着弹簧似的蹦了起来,“狗屎泼你、狗屎泼你,歪嘴和尚乱念经。”气极败坏地抓起工具先自回去了。 家,对于这位少妇素贞来说是最令她引以为傲的。虽说是在农村,但从外貌到才华,至丈夫士旺对自已的恩爱,在村中该是数一数二的。六个孩子最小的两个还是龙凤胎,大的乖巧懂事,小的活泼伶俐,个个惹人喜爱。生活上虽然是紧巴了点,却是和睦美满。在那三年的大饥荒岁月里不也共熬过来了,她就喜欢这种安稳平和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