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慕陶是民国惠阳客家名士，字玉清，生于1888年，梁化镇光长村长塘自然村人。据《梁化镇志》和梁化赖氏永振堂编的《赖氏族谱》记载，赖慕陶少时天资聪明，才智过人。10岁读书有“一目十三行”之能，有“听课专心，夜读至三更”的美传。12岁就能帮助父亲看讼书，17岁便帮助人家调解纠纷，被尊为同族“老大”，18岁留须，而且办事老成，当时坊间就有“十八岁留须早捋”的佳传。民国期间，其历任横沥区办事员、惠州镇府办事员、孙中山元帅府警卫团副团长罗思明的秘书、香翰屏师长的秘书长、叶敏如军长的秘书长、徐锦堂省长的秘书长、汕头市市长等职。于民国20年（1931年）在汕头市市长任内逝世，终年44岁，葬于广州黄花岗对面粤十七路军将士墓场。他曾从职于政、军、教（塾师），阅历丰富，才华横溢，可惜英年早逝，令人吁嘘叹惜。

赖慕陶在个人仕途上，经历过“政—军—政”的从职生涯。他在从军中，首先是当过罗思明的秘书。据查有关资料，罗思明早期毕业于云南讲武学堂，与叶剑英是同学，并与叶剑英一起到粤军第一师从职。资料记载：1921年孙中山组建建国粤军第一师，时任师长邓铿非常重视对各级干部的教育，设军官教育班，教育班的班主任由邓演达兼任，设学兵营即军士教导营，调各部班长入营受训半年，此外还罗致了好些云南讲武堂毕业生如叶剑英、黄国梁、罗思明、刘子湘等分任排长教练等职务。之后罗思明被调任孙中山元帅府警卫团，不久升任副团长。赖慕陶投身军营后，被安排到警卫团担任罗的秘书。其次，当过香翰屏的秘书长。香翰屏亦从军于以邓铿为师长的建国粤军第一师，在该师陈铭枢的第四团先后任连长、副营长、中校营长等职。不久，陈济棠任第四团团长，陈对香颇为赏识，香翰屏和陈济棠的密切关系由此开始。1925年7月1日，粤军第一师扩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参加东征北伐。1927年，汪精卫、张发奎等因中共的“广州起义”而被迫退出广东。陈济棠看准时机，得升第四军军长，香翰屏升第十二师师长。1928年6月，陈济棠将粤军扩编为余汉谋、香翰屏、李扬敬、蒋光鼐、蔡廷锴5个师和2个独立旅，香任第六十二师师长。此后，香参与了陈济棠为巩固广东地盘而进行的历次重大战役。香翰屏升任师长期间，赖慕陶被调到师部，担任香的秘书长。第三，当过叶敏如军长的秘书长。不过，赖慕陶跟随的这个叶军长，史料记载甚少，据笔者搜集，也仅略有一二，均出自抗战时期发生在惠州的事件。一是惠州丰湖书院1942年遭日寇破坏烧毁后，“得到惠淡守备区指挥官叶敏如(东江指挥官)的支持”，才“解决了抢修学校课室、办公室、学台凳椅等费用”；二是惠州西湖“红棉水榭”被炸毁，亦得到“东江指挥官、邑人叶敏如”的支持，于民国三十三年完成修复。斯时，赖慕陶已去世多年了，至于赖当年（二、三十年代）为其当过秘书官的这位叶军长，暂且找不到有关记载的史料。

他在从政中，早年先后当过横沥区、惠州镇的办事员，后来，又先后在徐锦堂省长的秘书长和汕头市市长的任上履职。其中时任广东省省长的“徐锦堂”，笔者也查不到有关资料，是否《梁化镇志》纪录有误？不得而知。如若有误，我猜测很可能是把“徐景唐”误写为“徐锦堂”。理由：一是两个人的名字读音十分相近；二是徐景唐与赖慕陶先前从军时跟随过的香翰屏一样，也曾在粤军第一师供过职，徐景唐于1921年任粤军第一师司令部少校参谋，继任中校参谋、上校师参谋长等；三是徐景唐在省政府任过职务，1927年6月，广东省政府改组，徐景唐担任省府委员兼军事厅长。1928年，徐任国民革命第八路军第五军中将军长、陆军第二师师长兼东区善后委员，驻节汕头。赖从属于徐，也许与赖后来从省府调任汕头市长有一定的关联。但徐没任过省长，有悖于镇志的记载，究竟孰是孰非，皆有待查证核实。

赖慕陶酷爱读书，嗜好赋诗作联，写有不少诗文联对，佳作甚丰。其诗风雄健，联对严谨，文意酣畅，感情饱满，直抒胸臆，耐人品读。现按表达主题选录其部分作品与大家一起分享。

一、伤情忧国

赖慕陶早期作品，有不少反映他“身在空山，悲悯忧国”的伤感之情。以下是其中一首：

暮春诗并序

空山闭户，理乱不闻久矣。忽闻岛夷入寇，虓阚中原，传来警报，实悸心魂。聊为暮春之诗，以当长歌之哭。诗曰： 

几日伤怀怕读诗，繁华容易系予悲；落花飞絮魂消日，苦雨愀风梦醒时。

香国凄凉无净土，芳丛萧瑟剩空枝；覆巢何得成完卵，蜂蝶纷纷竟不知。

沉沉帘幕掩柴扉，不觉春深燕子归；啼鴂有声惊梦梦，鸣鸠无树乱飞飞。 

中原花事飘零尽，大陆风光变幻非；回首沧桑悲劫数，有人禾黍泣斜晖。

这实际是一首“悲诗哭歌”。“序”中已交代了写作此诗的背景和原委：因闻“岛夷入寇”而“长歌当哭”。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德国把驻青岛军队大部撤回本土，这给对青岛垂涎已久的日军以可乘之机。8月23日，日本借“英日同盟”名义对德宣战，9月2日至11月7日，日军先后占领了山东的龙口、潍县、青岛等地，占领胶州湾及胶济铁路全线。1915年7月14日，日本在九江、济南设立领事馆；1917年2月－3月日本在赤峰、通化设立领事馆；1918年6月－8月日本在郑家屯、成都设立领事馆；1919年1月27日，凡尔赛和会决定，由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半岛的特权。日寇不但占领了山东要地，而且对中原虎视眈眈，垂涎欲滴。诗人对此“劫数”，借物寄愁，寓景以情，为“大地飘零”而悲悯，为“国破覆巢”而伤痛，体现了诗人深深的时势伤情和款款的爱国情怀。

二、情系乡里

在赖慕陶的诗文里，既蕴含有忧邦爱国的情愫，也洋溢着恋土爱乡的热情。身处乡外，逢节倍思，以致发问寄言：“故园梅开未？寄语问东风“（《元旦抒怀》）。身在故里，总是不忘为家乡做点什么，尽献绵薄之力，掖之助之。下面选录的一文一联，也凸显他的这一特点。

为修整家乡中兴坡（陂），改善水利设施，赖慕陶代之为文：

原夫中兴坡（陂）者，纵横十里，灌溉万厘。近看则水涨千寻，远望则堤长百尺。黍稷赖以蕃滋，衣食倚为命脉。其为关键，不待言矣。惟自近者，冯夷不佑，霪雨横飞。浪骇风飏，遂致狂澜莫障。年湮代远，霎遭洪水冲崩。田畴之稻正将稔，农夫俟时而将刈。非决江河之水，涸鮒难苏。必盈沟浍之流，嘉苗始育。此修复所不容稍缓，而款项所必当急筹也。爰请同人，公议商榷，拟定利谷一石，概行捐抽五升。在彼者，如拔九牛之毛。在此者，如集千狐之腋。所失甚轻，所得甚重也。惟望乐解腰缠，共襄公益。众擎易举，凑少成多。庶几暂费永宁，一劳久逸，千年不朽。长固围壆之基，五谷咸登，共富仓箱之积。特此公布，俾众周知。

这是一篇颇似倡议书的文书，文中的“中兴陂”，是赖慕陶家乡光长村上面（梁化河上游）甘竹河的一座拦河水坝。全文围绕为“修整中兴陂”水利而“惟望乐解腰缠”这个中心，细述缘由，评说利害，精诚劝喻，戮力召唤，为解乡土农耕之困而呼，尽显热心助力乡梓之心。

梁化商会成立开张，赖慕陶亦欣然为之题联一首：

壁垒喜一新，相期善作善成，善为枌榆肩义务；

旌旗开五色，惟愿同心同德，同援枹鼓战商场。

联中的“枌榆”泛指故乡，“枹鼓”意指鼓槌与鼓。很明显，本联的主旨为“肩负义务、行善故乡”、“同擂战鼓、奋战商场”，既是一副祝贺商会开幕的喜联，又是一支催人奋进、振兴商业的号角。全联平仄入律，对偶严谨，喜中有励，铿锵有声，不失为一副好联。

三、以诗结友

赖慕陶常常以诗为媒，以文会友，结交名士，吟山咏水，怡然自乐。下面是他写的《松溪杂咏（九首）》诗其中的一首：

松溪风景耐流连，红树青天别有天。

何用桃源寻世外，此间小住即神仙。

松溪，即现惠东松坑，明清时亦称嵩溪。梁化、平山、安墩、多祝均与之为邻。旧时松溪一带很多名士结伴为诗友，相互往来，常聚常吟。赖在《松溪杂咏（九首）》中，对“小住”松溪，所见人、事、物，以及“流连”风景作了细致的描绘，充满山村气息，飘逸“松溪”韵味。同时，他写的诗常常引起诗友的共鸣，并常常在诗友中被引之唱和，颇显诗友之情。其中有：松溪名士吴桂轩写的《步和赖慕陶《松溪杂咏（九首）》；松溪商人吴子孚的《和赖慕陶君《松溪杂咏》原韵》（九首）；松坑清末秀才吴挺生的《和赖慕陶先生《回龙寺题壁》》；松溪文人吴伟才的《步和赖慕陶先生原玉》；平山清末秀才、骚坛盟主许逊之的《避乱上洞寄赖慕陶先生》等。以上“和”诗，大都为应时应景之作，吟诵山水，附庸文雅，其中不乏感时悲己之意。如许逊之的“流离悲骨肉，扰攘叹干戈”、吴伟才的“名士自来多挫折，吾儒何必叹遭逢”等等。

也是这帮诗友，聚在一起时，也随机玩起作诗新意来。下面选录赖慕陶、吴桂轩、吴挺生3人共作的一首《新春联句》：

春到人家草木知（赖慕陶），桃秾李郁一枝枝（吴桂轩）。

黄鹂户外音偏好（吴挺生），绿柳池边景最宜（赖慕陶）。

吉语声声人贺岁（吴桂轩），空阶滴滴雨催诗（吴挺生）。

芳辰一到千金重（赖慕陶），行乐须知要及时（吴挺生）。

这首“联句诗”作于庚申年（1919）新正初二晚，其时赖慕陶、吴桂轩、吴挺生三人生火围炉，虽天气寒冷，却诗兴勃发，由赖慕陶起句，每人依次对句，遂成妙诗一首。不但联句衔接自然，浑然一体，结构紧凑，而且极尽新春渲染，勾画出一幅景美物佳的“贺岁图”。

四、其他

赖慕陶的诗联中，也有一些应情劝勉、因情应酬之作。兹选录他的“劝勉诗”如下：

勉励连芳读书二绝

诗书两代泽流长，追溯渊源未可忘；

夫为君家留后劲，斯文一脉望君偿。

韶光弹指去駸駸，学海无涯海漾深；

出谷迁乔须努力，相期无复负初心。

他也写过因情应酬的联对，据《梁化镇志》记载：“孔母（孔祥熙母亲）去世后，赖慕陶亲笔题写挽联一副送上。当时送的挽联有300多副，据说，孔祥熙最满意的是赖慕陶送的这一副”。联云：

懿德可流传，芳冀登堂重祝古；

慈容犹宛在，不期令驾竟奔仙。

然而，笔者认为，赖慕陶“为孔母题送挽联”一事值得推敲。主要在时间上不相吻合。据史料载，孔祥熙母亲庞三奴病逝于1886年，时孔祥熙才6岁，赖慕陶尚未出世，孔祥熙父亲孔繁慈无再续弦，于1911年去世，翌年，孔祥熙的结发妻子韩玉梅也因患肺病早逝。直到1924年，孔祥熙方赴广州任广东革命政府财政厅厅长，至1927年才赴武汉任国民政府实业部部长。之后又转赴南京投靠蒋介石，历任国民党政府实业部长、财政部长、行政院长、中央银行总裁和中国银行总裁等职。孔在广州居住的几年，志书所记载赖慕陶“经常到孔家”有可能，而“探望孔母”和之后为“孔母的逝世题写挽联”值得商榷，因为孔母去世两年后赖慕陶才出生，而孔父此后却终生未娶。若说是孔父或孔的前妻也不可能，因为挽联写的是女性，同时两人去世也比较早，而且也不是在广州去世。因此，唯有考虑是否会把孔的“祖母”误笔为“母亲”，这暂且也无据可稽，无法断定。不过，出自赖慕陶手笔的这首挽联，确实写的很好，难怪孔祥熙对之感到“最满意”。

梁化长塘村分上长塘村和下长塘村。我母亲赖完也是长塘村人，其娘家在上长塘村，而赖慕陶家在下长塘村。据梁化《赖氏族谱》记载，按辈份，我舅父赖秋送与赖慕陶算是共大房同辈（梁化赖氏第十二世）宗兄弟，不过两人年龄相差十分大。上下长塘村原各拥有一座古围屋，赖氏宗亲都住在里面，现大都迁到围屋外面住。2014年11月2日，我到长塘村探望舅母、堂舅父时（我母亲和舅父已逝世），顺带采访了赖慕陶的孙子赖子钦，了解赖慕陶的家世。赖子钦告诉我，其祖父赖慕陶早期在家时娶了一个姓罗的老婆，为本地人，没生有子女。后来其到广州任职，经人介绍续娶了个姓熊的广州女子当老婆（广州河南区人），育有一男一女，儿子3岁、女儿1岁时，父亲赖慕陶就去世，由赖慕陶的夫人带回梁化老家抚养。赖夫人操一口“白话”，含辛茹苦带大两个小孩，在长塘村人缘好，勤劳善良，村里人亲切叫她“熊婆”，也有人叫她“白话婆”，于1959年去世。赖慕陶儿子叫赖潮韵，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长期在家务农，娶胡氏，生赖子钦，现赖潮韵已过世多年。赖子钦现也已60多岁，也是一位农民，妻子姓罗，育有两个儿子赖志勇、赖志文，均已成家。而今，赖子钦已成为有3个孙子的祖父了。从赖慕陶算起，已下沿5代，其中两代单传。赖子钦家住的是后来迁建的一套房屋，现虽已半新旧，倒也宽绰。我到他家时，刚好看到他与同村邻舍在院子打麻将，旁边他家开了间小卖店，他既耕田又当小店主，全家衣食无忧，过上了“平平凡凡才是真”的农村普通百姓生活。

下图为赖慕陶嫡孙赖子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