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是以前人们在贫困时期勤俭节约的真实生活写照。小时候,乡村里面就有很多从事修补行业的技艺人:有修伞的,修鞋的,补锅的,补碗的……而在这些修补技艺人当中,以补锅佬石泉公最有名气。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每月16日,石泉公必定会挑着补锅的担子准时地来到我们村庄。 “补镬(锅子)喽!”石泉公来到村子,就先用他那带着浓浓客家口音的吆喝声,挨家挨户地喊一遍,然后再来到村子里的一个公共晒谷场上,把一头是风箱,一头是补锅家当的担子放下来。这个晒谷场就是石泉公在我们村子里的固定修补点。一般的补锅佬都是走村过户地揽生意,走到哪就吆喝到哪,遇到有人要补锅,就停下来就地作业。石泉公跟别的补锅佬不同,他很科学地将每个月的工作日程都安排好了:1日到富星村,2日到盘石村,3日到青塘村……一天一个村庄,风雨不改。乡亲们大多数对石泉公来补锅的日期都相当清楚,不等石泉公上门来吆喝,只要家中有破锅的,都会取出来送到晒谷场去。 每当石泉公来我们的村子补锅,只要我有空闲,都会跑到晒谷场上去与乡亲们一起围观。石泉公补锅的时候,先要查看出现漏孔的地方。别看石泉公长得又矮又瘦,力气可大着呢,双手抓住铁锅的边缘,一运劲,几十斤重的大铁锅便轻巧地举过了头顶。他把锅底朝着太阳方向一转,便确定了漏孔的方位,然后拿起一把小刀,“嚓嚓嚓”几下把漏孔四周的锅灰给刮掉,再用一块布抹干净,搁在一个架子上。接下来升炉点火,随着小风箱一推一拉,木炭在鼓动的风中便火星四射地燃烧起来,蹿出了鲜艳的火焰。当猛烈的火焰将坩埚里的锅铁熔成铁水时,石泉公就会用一个小勺子小心翼翼地舀出一点铁水,置于一块折叠而成,上面还涂了层灰的毡布上,然后轻轻地移到锅底的漏孔下面,对准漏孔快捷地往上一贴,另一只拿着个圆柱型叠层布的手也迅速地在漏洞的上面一按一捺,只听见“哧”的一声,一股焦烟冒起,留下个铁青色的圆形小补丁,锅的漏孔便给补好了。经石泉公修补过的地方平滑而没有凸点,与原锅浑然一体,绝不会再因为锅铲的磕碰而又出现漏水现象。 我们这些小孩子除了爱看石泉公补锅外,最喜欢的就是听他唱客家山歌了。石泉公为人和蔼可亲,性格开朗,天生一副好嗓门,没有活儿干的时候,总爱唱山歌。他的山歌纯朴浅俗,平易亲切,具有浓郁的客家人气质和乡土风味,歌声抑扬顿挫,高亢嘹亮,煞是好听。每次石泉公来补锅时,他的周围必定簇拥着一小群人,有的人是来补锅的,有的人则是来听山歌的,就连我们这些小孩子都跟着学会了好几首客家山歌呢。其他补锅佬在我们的乡村里是很难揽到活儿的,因为石泉公不仅技艺过人,并且人缘极好,乡亲们的锅破了时,情愿克服生活不便,也要留着等他来补。 补锅作为一种谋生手段,跟阉鸡、修鞋等技艺一样,都是世代相传的,一般只传本家不传外人,因为这些活儿的资源都很有限,乡亲们不可能天天都有鸡要阉有鞋要补,锅子穿孔破洞之事就更少了。这些技艺人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因此一个乡镇往往只有一个到两个同行技艺人。后来人们谋生的机会多了,这些独特的技艺才渐渐地打破传统,非亲亦传。 石泉公也曾收过一个徒弟,是个毛头小伙子,手脚利索,并且很聪明,许多东西一点就通,可惜跟了石泉公没多久便给逐出了师门。原来石泉公这位徒弟学会了补锅后,每逢乡亲们拿着锅来补,他就先偷偷地敲上几下,这样裂缝就大了,然后他再刮去锅灰,指着大裂缝要求锅主多加点钱,锅主不明所以,也就任由他糊弄了。石泉公知道后却非常生气,认为他心术不正,不配做自己的徒弟,恼怒之下就跟他断绝了师徒关系。石泉公说:“涯丢(我们)补镬的,行走江湖除了要有真功夫外,最重要的就是诚实待人,童叟无欺,损害乡亲们的利益就是砸自己的饭碗啊!” 随着人们生活条件的改善,农村家庭纷纷用起了电饭煲或高压锅煮饭,很少人再使用那种又厚又重又耗燃料的铁锅了,补锅这门技艺也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野。我后来听闻石泉公见补锅这技艺实在维持不了生计,就痛心地封存了补锅家当,在镇上开了个厨具店,生意挺红火的,闲来无事就坐在店门口唱唱山歌,日子还过得悠哉游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