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回评本）第二十七回

美髯公千里走单骑  汉寿侯五关斩六将^①

千里走单骑、过关斩将，为史实所无，来自民间艺人的创造。

事实是，公元200年，曹操与袁绍在官渡相拒。刘备这时在汝南附近。从官渡到汝南，只有很近的路程，何须“千里独行”！

过五关斩六将，也是虚构与想象的产物。元人杂剧中已有《寿亭侯五关斩将》，根据民间传说写成的明代传奇《古城记》等，也有这些故事，可见它们由来已久。《演义》作者根据这些民间传说，进行创造性改写。比如《古城记》中说关羽的赤兔马能在水上行走，渡黄河如行平地。周仓所用武器为重一百二十斤的铁匾桃等荒诞不经的情节便被舍弃不用。

关羽千里走单骑，曹操有意无意地留下一些障碍。桥头送别，就是曹操造成的。如果曹操没有避而不见，关羽就不会不辞而别，也就没有桥头送别。

这个送别，很不一般，别有情趣。

曹操很会做人，知道关羽去意已决，不能留住，便顺便做个人情，给关羽赠金送袍，做出一种宽仁厚爱的姿态，又借此教育部属要像关羽那样忠于故主，做到财贿不以动其心，爵禄不以移其志。

关羽只有一人一骑，所以处处提防，着着小心，谢绝赠金，刀挑锦袍，以防不测，虽然于礼不合，但这是非常之人的非常之举。

过关斩将，更是曹操不发放行文凭所造成。作者写得摇曳多姿，曲折多变。每过一关，每斩一将，都不雷同，令人目不暇接。同时，在这过程中，关羽还结识了廖化，会见了普净和尚，接受了胡班的帮助。凶吉交替，险夷相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扣人心弦。关羽历尽艰辛，曹操才传来放行旨令，似乎有意考验关羽的决心。

本回叙事，顺着关羽行踪展开，主次分明，条清缕晰，不蔓不枝，收放自如，人多而不乱，事繁而不杂。一路写来，多姿多彩。“文似看山不喜平”，诚不谬也。

①汉寿侯：本应为“汉寿亭侯”。东汉列侯按食邑大小分为县侯、乡侯、亭侯三等。汉寿侯系县侯，汉寿亭侯则系亭侯。此处为求回目对仗而略去“亭”字。

《三国演义》(回评本)第九十六回

孔明挥泪斩马谡  周鲂断发赚曹休

史载马谡失街亭后，诸葛亮返汉中，斩了马谡，并上疏自责：“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并请自贬三等。

《演义》据此敷演了一大篇精彩感人的文字。

诸葛亮先是责王平不劝谏马谡按令行事，王平申明事实真相，表述失败的经过，弥补上回叙述此事的某些不足，坐实马谡违反军法，罪有应得；继而是诸葛亮提审马谡，一是叙述了马谡的过错，明令处斩，二是交代了诸葛亮对马谡的感情。

斩马谡之后，诸葛亮放声大哭，感情真挚而复杂，一是责人，一是自责，并表示愧对先主刘备。

诸葛亮不是斩完马谡了事，而是借此事教育部属，从中吸取经验教训，恳切要求部属今后多加监督自己。“自今以后，诸人有远虑于国者，但勤攻吾之阙，责吾之短，则事可定，贼可灭，功可翘足而待矣。”

敢于正视失败，需要勇气；

勇于承担责任，需要宽广胸怀；

从失败吸取教训，更需要眼光；

诸葛亮不愧是一位执法很严的政治家，他又通人情，使人崇敬，让人感到亲切。

失街亭、空城计与斩马谡三段故事，可以单独成篇，简称“失、空、斩”。从明清以来，便被编为戏文，搬上舞台，至今常演不衰，家喻户晓，有的成为民间口语，广为流行。

本回插入魏、吴之间的战争，并无多少动人之处，只为诸葛亮再出祁山，造成一个机会，提供一个口实。

（作者是惠州人、原广西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所长、广西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