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屈原《桔颂》 1 象一棵海草，一块礁石，一堆浪花…… 何清海，这象征神圣、洁白的名字在大亚湾跳跃着，闪烁着…… 1987年7月，他被国家财政部、中国财贸工会授予全国财税系统的劳动模范，出席了在祖国首都召开的群英大会。简直就象在稔平半岛发射了一颗“人造地球卫星”。 2 何清海在北京的日子里，受到了国家前任领导人李先念、李鹏等同志的亲切接见，还与他们一起照了相，给他留下了多么美好的回忆…… 那张珍贵的照片就挂在稔山税务分局的接待厅里，让人们分享幸福和光荣。它，是一页何清海和他的伙伴们为人民的税务事业奋斗的历史篇章。 1985年6月，稔平半岛的夜被抹上了一层层神秘的色彩，错落的楼房中，灯光时闪时灭，似一盏盏飘游的“灵光”。这块八十年代的“小上海滩”，已经不象过去那样寥寂。从广州、福州和深圳、汕头经济特区来往的车辆偶尔把这条咽喉之道照得如同白昼；刺耳的喇叭声往往搅乱了人们的甜梦和伴侣们温馨的时光…… 午夜过后，散发着油香的馆子还灯火通明。一辆深圳开往福建的豪华大巴缓缓地停在这里。旅途的颠簸，掀动了旅客们的九曲迴肠，他们都忙着“夜宵”。在餐厅的门口，有人暗地里交易着，显得异常的诡秘和得意，像几只偷吃油的耗子。这时，稔山财税所巡哨的“夜猫”从天而降，他们慌忙地揣着涨鼓鼓的包裹逃离现场，一叠叠红的、黄的港币撒落在马路上…… 清晨。何清海正在洗漱。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的是老何弟弟的妻舅谢某。他向当时还是稔山财税所所长的何清海叙述了夜里的“厄运”：整整十万元港元，被财税所检查人员没收了。 老何看透了来人的心思：无非就是要他看在亲戚的份上，闪动一下“绿灯”。 何清海沉默着…… 往日的他说话办事从不拖泥带水，今日怎么变得磨磨蹭蹭起来？ 谢某的心似系上了十五个吊桶，祈求的目光一直未离开过何清海。在这时候，只要老何露一句贴心的话，就会使他化险为夷。然而，老何是不会随便的，不然，他还是河清海？ 他到底说话了—— “你不知道套汇是违法的?破坏国家金融管理，是要坐班房的!” 谢某的脸色很难看，肌肉在抽搐着…… “套汇，政策有规定，不是我何清海可以改变的啊!”何所长的口气很硬，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谢某碰了钉子，只好心灰意冷地走了。 何清海来到税务检查站，检查人员都在那里等待着所长来处理这宗“特殊的案子”。 站长林浩然把夜里的情况作了扼要的汇报。他心中有数，把事情说得有点轻描淡写。因为一早谢某已经找过他。 “你们的意见呢?”老何一下子把大家引入了“台风中心”。 气氛显得很沉闷，没有一个人敢冒然回答。还是林站长综合了同志们的“建议”：“老何，直到今天早上，我们才知道作案的是你的亲戚，既然是这样，我看……” 老林没敢把话全部说完。当今有句俗话：“这个难，那个难，老大出来就不难。”谁不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只要所长说声“你们看着办”，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何清海却说：“坚决按政策条文办事，全部没收上交处理!” 他们对所长的脾气是了解的。1983年3月，老何亲自抓获了他表弟的一车私盐，照样没收，情愿自己代付50元罚金，也不姑息迁就。如果在这时候有谁还挺身而出为谢某“说情”的话，非遭到何所长的严肃批评不可。 晚上，老何的家里满屋子人：老何的弟弟及其岳母，还有老何的母亲，显然是谢某请来的“说客”。 弟弟的岳母哭丧着脸哀求：“大伯，十万元哪，以后我们怎么过啊!”她捶胸顿足。 老何的母亲也开腔了：“阿海啊，你就放他这一回吧。你不怕人家说你六亲不认?一个人能挣几回十万元?别弄得今后大家难做人啊!” 老母亲的话，简直是一颗重型炮弹，使何清海的心理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十万元，确实令人乍舌。在当时那个年代，够得上一个普通的国家公职人员三十年工资的总和! 在年迈的母亲面前，老何把话尽量说得圆润些：“妈，我是所长，大家都望着我。亲戚的事我放了，别人的事我放不放?人家会说，‘何清海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不是叫我更难做人么?”母亲再没有吭声，用手擦了擦挂着泪珠的眼，整个屋子成了泪的海洋。 令人遗憾的是：泪水白白地淌，白白地流…… 难道何清海真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不，他也未超脱人间的烟火，照样懂得世故和感情。 谢某的巨额港元被没收以后，老何的心里也感到不安。这种不安，心理学上叫“平衡失调”。在谢某怨气满腹的日子里，老何不知多少次登门找他谈心，使他渐渐地理解了一个税务部门的领导所必须具备的党性和原则性。 老何曾对谢某说过：“只要你能走正道，我支持你。”老何这个人说到做到：1987年2月，谢某在屡屡吃亏以后，下决心走“劳动致富”的路了。但是，他囊中如洗，正苦于缺少开办资金。老何知道了，主动帮他解决了5万元贷款，办起了“惠香制鞋厂”。他还经常到厂里过问生产情况，给亲朋带来了真正的友谊和温暖。 3 金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它能颠倒是非曲直，能令人失魄丢魂，能把世界搅得地覆天翻。然而，共产党人的宗旨并非“唯金是拜”，而是奉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有人说，何清海是稔山的“包黑子”； 有人说，何清海是一把生了锈的“铁锁”， 有人说，何清海是一个“大傻瓜”。 他可真“傻”。1986年秋，税务所查获了一批走私丝绸，价值8万多元。货主登门求情，企图以15000元的重金来撬开这把铁锁。一笔酬金就是一座二室一厅的房子啊，具有多强的诱力！但是，老何在重金面前是一位“懦夫”，他严辞拒绝了来人的“好心”，对走私物品坚决按规定没收。 在何清海的记忆中，来撬“铁锁”者并非个别。有一次，检查站查获了一宗走私白银案，货主也想老何“通融通融”，悄悄地把1000元人民币交给老何的妻子，说是借老何的“还款”。老何回到家，对这一笔飞来的“横财”，嗤之以鼻。他拿着那叠厚厚的钞票，风趣地对老伴说：“你也没多长个心眼，当心敲门砖把你的脑袋砸烂啰。”于是，叫她把那笔钱送回给“昏懵”的货主。“敲门砖”失灵了! 真正的傻瓜不会没有人。 像倪献策这等达官贵人，曾几何时，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然而，昔日的座上宾，已沦为今日的阶下囚。这难道是智者之为么? 诚然，何清海与倪献策比起来，他还是一个“小人物”。不过，他有他的权力，职业给他提供了许多“机会”和“方便”，要走倪献策的路，当然不费吹灰之力。但是，那条死胡同他是不会走的。在党中央三令五申提出“端正党风，严肃纪律”而又“令不行，禁不止”几年里，何清海拒收贿赂的金额竟达19000多元。实践了他“亲疏一个样，利诱不动心”的诺言。 4 臧克家的诗是这样写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骑在人民的头上“啊，我多伟大”／有的人／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有的人／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老何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照他的话说，时光催人老啊！在这有限的生命里，他为谁活着? 1987年夏，稔山税务分局宣告诞生，老何担任了分局的局长。他感到压在肩上的担子更重，更沉…… 地处大亚湾畔的稔山，近年来在镇政府“四轮启动”方针的指导下，商品经济的发展是令人瞩目的。1978年前，这里的国营、集体企业只有48个，个体企业几乎等于0。1987年各种经济成份的企业竟发展到950多个，仅“三来一补”企业和乡镇企业就达280多家；国民生产总值比1978年增长了2000多万元，1988年已突破亿元大关。 商品经济的发展，给稔山财税事业开拓了广阔的前景—— 有人称誉稔山税务分局是“惠东的小财政局”，何清海是“稔山的彭颂森”(注：彭颂森是现任的惠东县财政局局长)。这话似乎有点夸张，但也不言过其实。1978年，一个5万多人口的稔山镇，税收总额还不到140万元。近几年，何清海把眼睛盯在“培植税源”上。在他经营的小天地里，开展了以“完善岗位责任制”为主要内容的劳动竞赛，使税收直线上升。1987年，仅工商税就增长了四倍!人们有幸来到这里，总会被税务分局所拥有的辑私艇、飞艇、人货车、小轿车、对讲机和风驰电掣的摩托车等现代化的装备所吸引。税务检查人员骑着红棉牌自行车拼死拼活地跟在四个轮子后面追缉私货的情景，已经成了故纸堆里的记录。 在人们赞叹不已的时候，何清海总是说：“这里的工作刚刚起步。”他们的确起步了，老何已经从田园牧歌式的情调中解放出来，向着海洋，向着世界，开始了新的旅程…… 何清海从北京参加群英会回来，可谓“如虎添翼。”分局里的同志说，他完全换了一个人，有使不完的劲。在那个“史无前例”的年代，他也曾跟着人家吟诵：“劲往忠字使，血往忠字流”。如今他呢，劲往何处使，血往哪里流? 在镇人民代表大会上，老何捧着“七·五”规划，细细琢磨着镇委的战略蓝图，心潮就象三月的海。他思考着：稔山这块曾被誉为“上游人民公社”和“小乌克兰”的王国，还有贫穷落后的土地，还有温饱尚未真正解决的父老乡亲。 1988年春节刚过，老何只身来到被人们淡忘了的阿婆角海湾。他望着浩瀚的大海，心中的苦楚油然而生——这里曾经是日本鬼子侵略华南的“跳板”，昔日码头的残基成了华夏子孙遇受劫难的耻辱证记。阿婆角难道就这样世世代代沉默下去，直到地球被毁灭的那一天? 1987年冬，在镇委的部署下，老何曾带领民工们日夜奋战，终于开通了稔山通往阿婆角的公路。崭新的路，象一条纽带，一条血管，给西片的百姓带来了希望之光。然而，何清海明白，这只不过是开发阿婆角的进军号中吹响的第一个音符，序幕还未真正拉开。 再不能这样等待下去!老何向镇政府提出了加快阿婆角建设步伐的建议。 老何的建议得到了镇委、镇政府的重视，派出人员对阿婆角再次进行了缜密的勘查，经镇人民代表大会的充分酝酿，正式作出了开发阿婆角，建设现代化口岸的决议。老何被任命为阿婆角开发区规划领导小组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 阿婆角开发区办公室主任，官阶不高，责任不轻。一头是分局的局长，一头是办公室主任，能挑起这副重担么?老何辗转反侧。 ? 妻子反对他：“听说你当上阿婆角的角长啦?狗也学着捉老鼠了！” 周围的同志劝他：“老何，大红花你戴上了，分局长也当了，还会有人抢你的?当心身体啊!” 句句的规劝，何海清听之于耳，激荡在心。从拨乱反正的那时候起，老何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还是县人民代表，奖状、奖章、荣誉证书令人目不暇接。但是，前面还有未尽的事业，他能躺在荣誉上睡大觉么?老何想：要工作就不会没有压力。在开辟稔阿公路时，不是也有人说他是为了缉私提供方便么?他们哪里晓得发展经济与“培植税源”的辩证关系! 老何终于走马上任了。人们投去了五颜六色的眼光：赞许，怀疑，担忧，嘲讽…… 5 何清海面对着130万平方米水域的海湾和70多万平方米的海岸滩头，心里有点茫然。 这里还是一张白纸啊!不过，老人家不是有一句被虔诚的子孙们背得滚瓜烂熟的话么?“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画图。”老何毕竟没有进过高等学府，没有进修过专门的学科，手里掂着镇委和镇府托付给他的那支沉重的笔，不知从何下笔。 在镇政府召开的会议上，他发表过自己独特的见解，立下过“不改变阿婆角的面貌，死不瞑目”的誓言。俗话说：一语已出，驷马难追！老何可不是喜欢吹牛的人。 他回顾镇党委书记古国南和镇长蔡嘉庆与自己现场勘察，共同研究开发方案时的各种构想，心头似挂设了一块银幕，一帧帧画图翻动着…… 就在他苦苦思索的时刻，老古和老蔡对他说：“老何，这支笔你执定了，我们给你磨墨!”好一个团结战斗的班子！何清海似喝了三盅“至宝三鞭”，浑身的血沸腾着。 他在镇府总体规划的指导下，一鼓作气，先来个远处着眼，近处着墨—— 把计划建成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海头埔那块70万平方米的地皮，征购发售，一下子售出了25万平方米，筹集了200万元的资金； 从税务分局的超收分成中投资20万元兴建阿婆角税务征收站； 开发长沙湾海上乐园的第一步工程——海滨浴场； 横向联合，与五华县合作，建造一间年产4—6万吨的水泥厂。 …… 没想到老何真有点经济头脑。他先把兴建好的税务征收站办成了粤海风味的餐厅和招待所，让来阿婆角的人有吃有住，获得“第一印象”。老何说这一步棋叫“粮草先行”。 阿婆角的帷幕终于揭开了，而且响起了颇有节奏的锣声。但是，主角刚刚粉墨登场，计划与五华县合作经营的“华山水泥厂”却濒危告吹： 惠东县的有关部门态度冷淡； 五华县的有关部门反对把本县的资金带到惠东。 城内城外一齐告急! 稔山镇委领导与何清海傻眼了。他们召开了“内阁会议”研究补救措施，“华山”非上不可!于是，古国南、蔡嘉庆、何清海三员大将兵分二路：西往平山，北涉水寨，“智取华山”！ 日吉小车以3档的速度在盘旋的马路上疾驰…… 古国南和何清海的心已经飞到了水寨山城。一路上，老何尽量显得轻松、自在。古书记哪里知道，他身边的何清海正忍受着病苦的缠绕?那时，老何的痔疮又在发作，滴滴血在裤叉下渗漏着，他自己也分不清哪是冰凉的汗，哪是殷红的血。 几天后，两路兵马在阿婆角胜利会师。稔山镇大搞“横向联合”的主意得到了惠东县人民政府主要领导的支持；五华方面也达成了协议。 但是，正当何清海他们吁一口气的时刻，惠阳地区的主管部门下了指示：华山水泥厂不准上马。否则，就得停办惠东县筹建的30万吨水泥厂! 一声可怕的闷雷! 何清海一连几天吃不甜睡不香，脸上没有丝毫的笑容，心里比吞下黄连还苦涩。他一下子变老了，额上的银丝也似乎多长了几根。可见，古代伍子胥一夜间变成了白头的传说并非无稽之谈。 何清海来到了将要破土动工的华山水泥厂工地叹息道：“天意要灭曹啊!” 灭不了！开拓者的命运注定会“逢凶化吉”的。1988年4月，惠阳地委书记邓华轩来阿婆角视察工作。 何清海在邓书记面前汇报了华山水泥厂筹办过程的前前后后，言辞是如此的恳切和衷心，使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慨叹。邓书记听完了汇报，充分肯定了稔山的做法，是改革、开放中迈出的具有战略眼光的新步子。书记脸上的笑容，尽数表达了他的满意。 邓书记回到地委的第二天，惠阳地区计委的红头文件终于下达，批准了这个几经磨难的水泥厂正式上马。“华山”又回来了，何清海他们欢呼着。 华山水泥厂、海滨浴场都在紧张的施工中…… 在这里，到处可以听到老何娓娓而谈的话语和舒心的笑声，可以见到他忘我劳动的身影：在指挥部，在海边，在井旁，在工地…… 1988年国庆节，长沙湾海上乐园海滨浴场正式对游客开放。县委书记徐建中还亲自参加了开幕典礼。海涛，笑脸，欢声……阿婆角成了春的世界，彩色的画廓。 6 阿婆角的海石花在盛开。 沉沦八百年的“三姐妹”①仍在那里时隐时现；“仙鹤”②已经奋醒抖翅欲飞…… 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华山水泥厂、税务征收站、餐厅、招待所、水产品市场、海滨浴场相互辉映，镶钳着一道道改革开放的光环；五千吨深水码头、疗养院、渡假村、园林式的商业街和居民住宅区也指日可待。 记者来到这里问何清海：“你对阿婆角的前景是否乐观?”老何说；“黄金海岸靠我们去开拓，改革者的面前只有闪光的路。” 是的，前面就是闪光的路，闪光的事业…… ? 注释： ①三姐妹——神话故事。相传八百年前，阿婆角的一户贫苦人家，有三个年轻美貌的姐妹，因反抗权贵的凌辱而投海殉身，化成了三块礁石。 ②仙鹤——为“三姐妹”报仇雪恨，与权贵老爷搏斗葬身的白鹤，后化成了一座秀丽的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