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闺密荷约

我总是想，如果我姓夏，生个女儿的话，就叫她夏荷，这才清新，这才脱俗，这才文艺，这才是女孩儿的名字。由此也可见，女人爱荷，近乎痴人说梦般的了。花中君子，一品清莲。现在，城市乡村，田畴水湄，多见种莲。毕竟西湖六月中，不止呢，六七八九月，莲荷，占据了整整一个夏天半个秋天。

花映柳条，轻纱卷碧，几位女子相约赏荷。她们是，雪、娥、花花、丑小鸭，一烟二霞缺席。是雪发起的。她给大家发一短信：某日某时赏荷去，尽管花枝招展来。果然，姐儿们花团锦簇，环佩叮当，外加更换的行头，披肩呀，项链呀，折扇呀，帽子呀，绣花鞋呀，叮啷当啷一麻袋，将个荷花园活活当成了小横店。

是啊，我们在席慕容的诗情里，“现在/正是/最美丽的时刻/重门却已深锁/在芬芳的笑靥之后/谁人知我莲的心事”。

是啊，我们在余光中的画意里，“青钱千张/香浮波上/嗅之如无/忽焉如有/恍兮忽兮/令人神移”。

是啊，我们谨记宋人周氏的“爱莲”，“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值，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是啊，我们随宋·欧阳修的《采桑子》摇步，“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

还有何等描述，能如此精湛，风情尽倾。我们唯有鹦鹉学舌，牙慧缠身，在荷塘埂，在清香里，一遍一遍地呢喃。

在荷的面前，除了一如既往地叹赏莲之美，更多地是羡慕莲之洁，颂咏莲之圣，一腔敬仰，在静水清莲间叩首，沉醉于冥冥中那古老莲曲。

在荷的高洁面前，自知我是浊俗的；在荷的灵动面前，自知我是愚蛮的；在荷的清癯面前，自知我是肥拙的；在荷的娇艳面前，自知我是丑陋的……好在，荷不拒绝，她期信在她面前明彻禅悟，也包容在她面前尘俗恣意。

心不静，好看莲——莲美，莲妙，莲娉 ；莲静，莲洁，莲圣；赏莲，听莲，闻莲；叹莲，咏莲，颂莲；爱莲，羡莲，慕莲；追莲，仰莲，敬莲……一莲既出，我这浊尘，还有甚么通与不通，透与不透？！

绿茎红艳露华浓，玉笛何人更把吹？荷塘高处，恍若花里暂时相见，打回现实，女子们一群，面带飞霞，笑声银铃，在花叶间摇曳各自闲情。彼时，朋友发来短信，某地蛤蟆迁移，已见三级地震云云。某地泥石流，静好村庄，瞬间涤荡云云。家人信息，我们生在福中惜福。是啊，这个世界啊，多事也不止一个秋了。做好自己，慰藉自己，给自己找一点小欢喜，已是无可厚非。人生难料，置身其中，来的与未来的，且随他去，暂且做这荷田化影，看云端飞出一只天鹅，惊艳呼唤，叹天边有鹅，地上有荷，人世美好，共度风华。

阳光下，在荷花池这么偌大的一个演播厅里，我们搔首弄姿。

正好打油：

荷花灼灼艳阳天，

肥娘跃跃舞蹁跹。

红颜抛与流光逝，

素心明眸寸寸嫣。

二、旧日荷忆

千亩荷田田，任我目行行。这是那年那时那日在佛山三水的“荷花世界”。

荷，原本并不少见，湖北湖南江西安徽等地都有颇具盛名的莲之乡，湖北著名的“遍地野鸭和莲藕……”脍炙人口。我的家乡湘潭呢，谓之“莲城”，盛产莲子，誉之“天下第一莲”。而荷，当作来游玩，来观赏，来品鉴，来文化——三水荷花世界便是一个创举。据说，这里原是一片沼泽地，地势低洼，水害肆虐。而今，是荷花仙子的圣手点染吗？荷花千亩，阡陌交错，洋洋大观，水中玉宇琼楼，亭台仙阁，座座廊桥。这里荷莲有400多个品种。一对80岁的荷花夫妇教授来自千湖之省的湖北，他们原是武汉荷花研究院的专家，被请到三水荷花世界研发出了新品“冬荷”，花期可从五月开到十一月，缔造出荷花传奇。

在荷花世界的美食村能吃到荷花宴，我们当然是吃不起的，只是点了几个小炒，还别说，这也是荷田里的“荷鲜”，首当其冲就是莲藕，因为是才出泥的，新鲜，所以脆生生的香极。特别还值得一提的是，喝了一壶荷花茶，茶味酽浓，清香袭人，以为是绿茶配荷花瓣呢，原来就是一朵荷花的花蕊，没有一叶绿茶。当然，不是哪一朵荷花花蕊皆可泡茶的，唯这种叫“香荷”的才可以。正吃着喝着，哎哟，发现大问题，这家餐馆的每一个碟子上都有关于荷的诗句，一一看去：

湖里荷花百顷田，

温香如雾绿如天；

接天莲叶无穷碧，

三水荷花别样红。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艳丽最宜新著雨，

娇娆全在欲开时；

游戏五湖采莲泪，

发花田叶芳袭衣。

藕花塘上雨菲菲，

无数莲芳著水垂；

……

下午，很热，荷花世界的朋友叫我们去休息先，不如明天一大早来看露水荷花。

次日，莫道君行早，看露水荷花的还真不少哟，更多的是那些“色眼者”，男男女女们个个扛着长枪短炮，早已在那荷田里忠实守望。我们这二只也算早起的鸟儿，自是不会放过这大好时光，我们不是专业“色眼”，不用那么讲究拍技，只是想拍就拍，走到哪拍到哪。那人见着了荷花仙子，对我这糟糠便是胡乱应付，久不久才把那镜头对我晃一下，便想起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老妻留来干什么呢？“留得灶头煮饭人”，嗬嗬。

我照例是散淡地一通海逛。放眼远眺，碧绿荡漾，风动荷香，迎头饱饮；眯眼近瞧，花重朵叠，各色纷呈，蜂蝶蜻蜓，花粉尽染。我这痴傻的，是那千里荷田的追花人。

看那水摇斜影，原来是花下有鱼，大大小小的，戏得清水密圈儿颤悠，细察中，竟得知鱼儿们在吸食腐熟了的荷叶，水面腐叶，被鱼们吃得只剩下叶脉，倒也愈加艺术的样子了。哦，心想，便是老了，便是腐了，做了小鱼的食物，倒也罢了。

颇有意思的是，与这荷花世界紧紧毗邻的是“广东省女子劳教所”。在满池莲荷的一隅，只见一栋一栋像别墅一样的漂亮房子，那就是女子劳教所。一刹那，我想起那千古名句“出污泥而不染”！荷花世界与女子劳教所，这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个组合一个混搭啊！

看看，花工们扯起来一堆堆荷叶莲蓬堆在田埂上，将整整一丘田都扯光了呢，怎么回事啊？原来是这丘田长虫子了，要扯了重新养植。好呀，这下好了我们这些想偷花偷叶而又有偷心无贼胆的人呢，我们把那些东东当宝贝一样捡了起来（看到我们捡，很多游客都来捡，问我，这个有什么用？我说，煲汤炖肉吃啊！）。扛了回来，并没有用来煲汤炖肉，而是插在花瓶里，这千里迢迢辛苦呵护得来的艺术品，胜过肉汤膏脂万千。

千亩荷田田，任我目行行。盛大荷事，从不曾尘封记忆，诚如，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晓芙（林慧坚摄）

晓芙初开（林慧坚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