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朦胧天光中醒转,“今天休息”——一个念头倏尔闪过,意欲紧绷起来的身体立马松散下来,瘫软在床上。如果仍觉困倦,大可再睡个回笼觉,可是呢,眼看着天已渐亮,外面清洁工扫地的声音清晰可闻,我知道是再也睡不了了。
既然是休息日,自然和平日有所不同——起床洗漱,唤醒孩子,催促他上学;梳妆更衣,一边打开冰箱看还有什么菜,盘算着上班路上买点什么;然后踩着点去打卡上班……这些通通不必了!枕边总有两三本书,像几个默默无言守候已久的老友,随手抽出一本,倚着重叠的枕头,就着尚还微弱的晨光翻阅,待听得隔壁也传来窸窸窣窣的翻书声,我就知道,那个小人儿跟我一样,醒了趴在床上看书呢。当下各不相扰,直待到日上三竿,有人饿得呱呱叫了,方才催促着乱哄哄起了床,有时在家里煮点面条饺子或者鸡蛋玉米,有时到外面去吃碗汤粉或者肠粉什么的,总之,是很“晚”的“早”餐了,习惯了平日里的三餐定时定量,偶尔的乱节奏让人觉得分外惬意,像小时候躲开大人严厉的眼睛干了点小坏事似的。
有时在外面吃早餐,就顺便买上两把菜回来,偶尔遇上卖菜的老妪摊子上摆着几枝半开不开的荷花,兴冲冲买了回来插在花瓶里,过两天再看它们,还是那副半开不开慵懒模样,然后就蔫了,甚是沮丧。大多数时候,一早没出门,眼瞅着外头越来越明晃晃、炽热的阳光,更不想出门了。午饭却还是要吃的,冰箱小,也没有囤积的习惯,这时候往往空了。运气好的话,能找着一两颗被遗忘的土豆,切成细丝清炒了,或者就翻出腐竹木耳粉丝这些干货,泡发了做个素什锦,再蒸碗鸡蛋,嘿,倒也清淡可口,对付了一餐。
午觉是雷打不动的,无论寒冬酷暑,也不管“午饭”后几点几分,总之饭饱后不久,必定昏昏欲睡,这时候无论华美的衣服还是昂贵的化妆品,无论是金钱还是美男,通通没有一张温软的床来得有吸引力。关好门,叮嘱在门外的小人儿(多半又是趴在那儿看书呢)不得高声喧嚷,抱着枕头很快就沉入黑甜的梦境。平日里声声催人紧的闹钟已然自觉地沉默,待一觉悠悠醒来,往往太阳转至西窗,刹那间,有“今夕何夕兮”的恍惚之感!把平日里不足的觉补够了,感觉很是心满意足。一边督促着小儿完成拖了许久的作业,若是夏日,就自行打开风扇,就着客厅光洁的地板,铺一张垫子,一个抱枕,旁边再泡上一杯桂花绿茶或者菊花蜂蜜水,继续沉醉于我的阅读时光。若是秋冬,自然是窝在书柜边紫色的布艺沙发里,裹一张小毯子,盖住腿脚,既温暖又舒服。
待到夕阳西下,小儿的作业也差不多完工,这才一起走出家门,各自骑车运动、逛街采购,直到黑夜降临。
有时也不这么懒散,兴致来时,一大早起来,趁着天色尚早,就跑到菜市场,大袋小袋地拎回许多菜、水果,一边往嘴里塞着水果,一边兴致勃勃洗净各种材料扔进锅里——或者一锅香浓的鸡汤,或者一锅清甜可口的胡萝卜玉米骨头汤,滋润一下平时被快节奏生活懈怠的肠胃,再或者剁上一大堆肉馅,加上白菜或者韭菜,然后和了面,一边追着电视剧一边擀皮,包上一堆白白胖胖的饺子,冻在冰箱里,看着它被塞得满满的。尽管耗费了半天时间,累得腰酸背痛,但那种喜悦,不亚于农妇站在稻田里,心满意足地看着夕阳下一摞摞堆积如山的金黄稻谷……
记忆中,从来不曾宅得如此心安理得、惬意自在,甚至安稳幸福过。少女时代在外求学,寒暑假里的“宅”,是无处可去的“窝”着,总带着窘迫与无奈。工作后有了自己的“家”,周末却总也宅不住。还不到周五呢,就心慌慌地,把周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或者呼朋唤友,或者加入某个“组织”,爬山游水,骑车摘果子,打拖拉机聚餐,总之是早出晚归,家呢,成为一个歇息的驿站。是最近一两年吧,渐渐恋上“宅”着的感觉,房子陈设未必变得更舒适,也不是有更值得眷恋的人或物,地板照旧总是干净光洁的,东西仍然是有些凌乱的,但莫名地,呆在家里的感觉,却慢慢变得平静。穿着拖鞋睡衣,素面朝天,不用看时间,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夏有清风拂面,冬有温暖睡袍,四季有书,有音乐,有电影。嫌房间乱了就一边听歌一边大搞一通卫生,觉得冷清了就开着电视放大一点声音……无所事事的日子显得如此甜美。
写到这里,刚好看到朋友分享的一段话,说的是:
曾经,最舒服的家,能让我决绝地离开,更好地回来。长大了,经历多了,家,由可信赖的关系进化成血脉相连。她原是包容的子宫,孕育成长的温床。
或许是这样的,年少时一心向往和追逐着外面的世界——山水也好,友谊也好,爱情也罢,不置身人群里,仿佛无法确定自己是谁,内心的孤独与彷徨无从着陆。而今,走过千山万水,经历百转千回,慢慢安顿好了一颗颠沛流离的心,才发现,安安静静地宅在“家”里,单纯地和自己在一起,是一件何其幸福的事!一粥一饭、一举一动,都可以简单而诗意,那些潮涨潮落的飘浮欲望,来来去去,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