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年代末期,我下乡插队来到了江下围。这里一共有六个生产队,人口上千,再加又是大队部所在地,在全公社甚至在附近相邻共三个县好几个公社的范围内都有很大的名气。整个村子紧挨的背腑(客家话,后背的意思)岭,与绕村而过的遥田河共同形成了一道保护屏障。其实一直到现在我还在疑惑,村名叫江下是指在遥田河下游吗?那更下游还有茶江等规模也不小的好几个镇子不更合适这样叫吗?所以我想会不会原来叫岗下围(客家话江和岗发音相同),但不知那一朝官员依据听到的发音挑了个笔画少得多的“江”字,以后就将错就错流传至今了。但这是题外话,本文就略过不表了。
上个世纪初期,周边的山上可还布满一个连一个长满参天大树和连绵芒草的大小森林,其间出没着野猪、豺狼、虎豹等等猛兽,后来天下大乱更是常有土匪拦路抢劫甚至打家劫舍。不少村民为了自保不惜重金购回火枪勤加操练,还有天赋突出之人练成了百步穿杨的技艺,甚至有人干脆当起了打猎为生的猎人。据说那时围里涌现了一大批枪手,一时之间足以对那些虎视眈眈垂涎着江下围这块大肥肉的毛贼们起了极大的威慑作用。为首的有两位:一位是弹无虚发的阿甲,一位是百发百中的阿乙。只是俗语说的没错:一山难容两虎,这俩都认为自己的本领天下第一,都等着找个机会把对方比下去。
后来风云突变,村里的教书先生受到了革命思想的熏陶,参加了红色游击队,并影响了围子里一批青年跟着上了山,其中就有阿甲。而阿乙就选择了一条相反的道路,留在围子里还参加了保安队。开始时国民党势力大,有次驻扎在相邻英德县的保安团前来“扫荡”,尾随的寨下的保安队员得知教员是“共匪”,就跑到他家又砸又抢,临走还把圈里的猪和牛都牵走了(我下乡时有一次看见教员──那时的身份已是退休老革命,之前还到过我们学校作过报告)。随着形势的发展,游击队有时也会发起对一些国民党据点的进攻了。
这天,游击队攻占了背腑岭。但保安队员登上地主屋附建的炮楼顶上拼死抵抗,游击队一时攻不进村里,战斗进入胶着状态。于是枪声停歇期间就响起了游击队员的劝降声和保安队员的反讽声;接着阿甲与阿乙对骂了起来。后来,阿甲想约阿乙单挑,在战壕里的射击位置架好枪瞄准阿乙的大致方向并做好击发准备,大喊:“阿乙满仔,好做唔做你做反革命,今日你死期到了!你藏在哪里?够胆你就别做縮头乌龟,露下脸,看我不打爆你的狗头!”只听阿乙在楼顶大喊:“老子就在这里,看你能奈我何!”随即一只手伸到砖砌的墙沿上方,挑衅地摇了两摇。说时迟那时快,阿甲一枪打过去,随即听到“哎哟”一声,分明有人中弹,阿甲果然是传说中的弹不虚发!阿甲高兴得抬起头向着敌人大笑一声,高喊道:“阿乙满仔,今摆(客家话,这次、今次的意思)你终于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话未落音,对面一枪打过来,阿甲头部往后仰了一下,随即伏倒在地再没起来。原来阿乙是叫他旁边的保安队员伸手出去吸引注意,自己则伺机干翻了死对头,凭着百发百中的枪法,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惊心动魄的现实版大戏。
不过阿乙没有得意多久。解放后,他因反革命罪被处以极刑。
从此,江下围里再没人自称枪法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