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心目中,茶是高雅的象征。
他出生在黄河滩边的一个小村庄,接触到的最早的茶是金银花,俗称二花。孩提时,每次头疼脑热、咽喉肿痛,母亲便会抓一把晾晒好的金银花和一把蔗糖,冲水给他喝。金银花虽是自家地里出产,但平时是舍不得喝的。因为金银花是一种药材,晒干了每公斤可以卖到四五十元,是家里一项很重要的经济来源。
大学毕业后,他去了南方的某滨海小城。当地的茶文化十分兴盛,街头巷尾大小茶楼随处可见。人们喜欢节假日去喝早茶。其实,此茶非彼茶。在他看来,所谓的喝早茶分明就是吃早点嘛!当然,也有正式的茶庄,摆着成套的茶具,任点一壶茶都是价格不菲,令人咋舌。工薪阶层的他从不敢轻易问津。
后来,他辞职下海,经过十多年的打拼,终于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专做进出口贸易,每天要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谈生意,迎来送往,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安溪铁观音、信阳毛尖……什么样的名茶没品过?接待外商,有时宴席上所饮的茶往往一杯就价值百元。这在过去,真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啊!
可是,面对这诸多名茶,他的味蕾似乎已经沉睡,端着精美的茶杯,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就是品不出传说中的那个味儿。
2012年春节,他风尘仆仆地回归故里。这是他荣升老总以来第一次衣锦还乡。唉,没办法,忙啊,实在抽不开身啊!今年若不是给母亲做八十大寿,恐怕也难成行。
老家烧的还是旧式的煤火炕。一进屋,母亲便招呼他脱了皮鞋,坐在热热的炕头上,说是怕他在城市里带暖气的屋里待久了,刚回到家里耐不住冷。他刚在炕上坐定,母亲又拿出粗瓷大碗,向两个瓦罐里分别抓了一把,冲上滚烫的开水,让他趁热喝。他心下生疑,但还是接碗在手,碗底飘荡回旋着的竟是二花和正在融化的蔗糖!这在童年,可是只有生病时才能得到的享受啊!他嘬起嘴,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立刻荡起层层涟漪,像他此时的心情。
他舍不得一饮而尽,而是像小时候那样,一点一点地呷,不住地用舌尖儿舔着汁液,被大鱼大肉麻痹了的味蕾蓦地从沉睡中苏醒,一种久违的幸福突然而至。他的眼眶潮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