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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鹅
作者:陈文端(惠州民协会员)    来源:    日期:2015-06-18 22:39:22

 

鹅,它在牲畜群中似乎没甚出奇之处,它不象牛有着显而易见的美德而备受赞美,也不象猪因憨态可掬而惹人喜爱,鸡也比它更引人注目,它破晓之时那一啼,足以让它不容人忽视。就是按理应该与它平起平坐的鸭也因为被人莫名其妙地赋予某种含义而被人更多地提起,相比众牲畜,鹅显得比较平淡无奇。除了骆宾王那家喻户晓的《咏鹅》,书法家王羲之的“鹅池”,孤陋寡闻的我就不知道还有哪个文人墨客为它费过笔墨了。但如若问我,让我倍感亲切的牲畜家禽是什么?那我会说,是鹅,非鹅莫属。嘴里嚼着来自家乡的美味卤鹅,我的思绪不由随着那浓郁香味飘得很远,飘到童年,飘到家乡,飘到消逝的往事里。

 

牧童

儿时每家每户都养鹅。这些地上走的鹅,虽然不像天上飞的鹅那么优雅高贵,但它还是比其它家禽来得娇生惯养一些。猪的一生都被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猪圈里,鸡是自己去觅食,牛一年到头不停地劳作,而鹅,活得比其它牲畜惬意多了,人们会把它们带到田野上山坡上去吃嫩生生的青草,让它们在清波里游泳。而放鹅这种轻松的活计,理所当然地落在老人孩子的头上。所以我们这些降生在鹅之乡的孩子们,小小年纪就注定了跟鹅结下不解之缘。一长到能跑会跳的时候,就成了牧鹅娃了。那时候,村庄就像村庄,田野就像田野,山峦就像山峦,河水清且涟兮。路旁、溪畔、山坡,到处芳草萋萋,哪里有青草,哪里就有鹅的影子。广阔田野上,三五成群的鹅,散落在各处。有的在津津有味地啃着草,有的卷着身子打盹,有的在河塘里扑腾戏水,而那边两家的鹅狭路相逢,打起架来,撕咬的不可开交。它们还不时昂起头来,神气活现地嘎嘎大叫。鹅一出动,一幅恬静田园风光画霎时充满了动感。

记得三四岁的时候,三哥带着我放鹅,不知道我因为什么惹他们生气,他和他的伙伴们便恐吓我:等会回家的时候,他们会把我扔进池塘里,然后他们自己回家。蓝天白云映照在池塘里,水底又是一重天,我以为池塘里就像看上去那么空茫无际,深不可测,而等一会我就会被扔进这个无底深渊里去,无限恐怖中我放声大哭,几个坏小子见我上当,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记得六七岁的时候,我们几个小孩在山脚下放鹅,举头是一面石壁,陡峭几近成九十度,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谁能沿着这石壁爬上山,有的说孙悟空能,有的说董存瑞能,有的说……谁也不服谁,吵个没完没了,我说:毛主席一定能。此话一出,没人反驳,心服口服。

记得一个彩霞满天的黄昏,那天我的鹅们在收割后的稻田里吃了鼓胀胀的一肚子稻谷,我兴高采烈地赶着这群骄傲地高昂着头,驼着一个成了鼓鼓袋子的脖子,大摇大摆走路的鹅急着回家邀功,博家人一赞。这时遇到附近军营的两个解放军叔叔,他们说我真像一个电影里的孩子,臭美的我今天还记得,那可真是一个快乐的黄昏。

记得春天夏天在山坡上放鹅最好玩。男孩子们在树林里捉迷藏、爬树、打仗,女孩子们忙着采摘野花野果,还触景生情对着烂漫山花唱起了古老的儿歌:刺桐花,开白白,后厝阿娘在舂麦……树林里有一种鸟叫起来酷似在呼唤:嫂嫂啊,嫂嫂啊!放鹅的阿婆便给我们讲起了一个动人的姑嫂鸟故事。故事的情节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依稀记得是一对绣花的姑嫂相亲相爱的温馨故事。许多古老的歌谣和传说就是在夏夜的星空下和田园间的放牧时光伴随着清风吹进我们的耳朵里,清风在青山绿水间不息吹拂,故事代代相传。只是今天故乡的风貌已改变了模样,还有苍桑的面孔说着古老的故事吗?还有天真的牧童痴迷倾听吗?面目全非了的田野上早已消失了牧童的身影,古老的故事也在风中渺然无踪了吧?

那些活蹦乱跳的鹅最后都在某个节日或喜庆日子变成了一只只香喷喷的卤鹅。最先享受到它美味的,当然是劳苦功高的牧童了,大人们带几分怜爱看一眼牧童晒得黝黑的脸蛋,然后撕下一只鹅掌,早已馋涎欲滴的牧童一把抢过就往外跑,找他们的牧友炫耀去了,而牧友这时候往往跟他一样手里也抓着一只鹅翅或鹅掌,他们比着谁的大谁的小,然后才美美吃起来。

 

鬼节的鹅

农历七月,民间称为“鬼”月,在敬畏神灵之风甚浓的潮汕地区,是个忙碌而热闹的月份。这个月里,大大小小的节日有好几个,四乡八里,空气里弥漫着香火的味道。那袅袅升腾的香烟,是对先祖魂灵的召唤,又仿佛是对先祖绵绵不绝追念之情的意象。

最盛大是七月十五的“鬼”节,这个节是一年当中杀鹅规模最大的一次,每家每户都要宰杀几头大鹅敬神。鹅在我们家乡既是尊为一道大菜,重大节日当然少不了它。

因为有鹅,我们的“鬼”节过得有声有色,活色生香。过节的前一天,田野格外宁静,村子里却特别喧闹,因为这天鹅都不出去了,村子里请来了专门杀鹅的人,各家各户的鹅排队待杀,鹅已知晓了它们末日来临,这一天里,全村几百只鹅响起了大合唱,从早唱到晚,此起彼伏,从声势浩大到渐渐疏落。据说鹅中的极品天鹅的临终绝唱极为委婉动人,而家鹅与天鹅比本就是俗物,自然它们唱不出令人动容的临终曲,只是那嘎嘎声比平时尖利而已,抒情不足,却气势有余,鬼节因之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夕阳西下时分,村子安静了下来。宰杀点一地鹅毛,这些被春天的嫩草以及入夏之后的精食喂养得极为肥硕的鹅,被它们的主人投进清水里进行了失去生命后的第一次沐浴,被主人用心搓洗着的它们,在水中越显白嫩肥腴。夜幕降临时,它们被投入一口大锅里再作一次香汤沐浴,汤中有川椒、八角、肉桂、南姜、香料、酱油、红糖等配料,灶膛里火旺旺地烧着,村子被异香淹没了。那些孤魂野鬼,闻到香味,想必长夜难熬。

太阳又从东山顶上露出它红彤彤的脸蛋时,“鬼”节到了。虽说是“鬼”节,但因为正当盛夏,赤日炎炎,因此毫无半点阴森之气,而是洋溢着一派节日的洋洋喜气。鹅是这个节日的主角,出尽了风头。一早就有三三两两穿着光鲜的外乡人陆陆续续进村而来,都是村里某家人的亲戚,这天各家都有亲戚来过节,一般都不是生人,大家热情地互打招呼,村里人叫着某哥某姐,某叔某姑,说你们来吃鹅肉呀,来客便满面笑容地答道:是呀,来吃鹅肉。

而那些即将被人大快朵的鹅,此时正在祭台上被“鬼”先享用着。我们这群号称说着一口古代汉语的潮汕人,相应地古风古意尚存,沿袭着古老的过“鬼”节风俗。这天,街口村头庙前,各家各户集中摆上“施孤台”,把鸡、鸭、鹅及各式发糕、果品、瓜果等摆到施孤台上。多么隆重热闹的场面啊,像在大摆宴席,几十上百张桌子上,摆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供品,水果五彩缤纷,糕粿花样多多,三牲一样不缺。女人们一脸虔诚、有条不紊地按照既定步骤进行祭拜,爱热闹的孩子们兴奋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嬉闹追逐,大声叫嚷,时不时招来大人几声嗔骂。来客饶有兴味地观看品评。香烟缭绕,烛火高燃。清代文人王凯泰曾有诗描述我们东南沿海一带过鬼节的情景:“道场普渡妥幽魂,原有盂兰古意存。却怪红笺贴门首,肉山酒海庆中元。”

好吃又好看的东西当然最吸引人了,大家的眼睛好奇地搜寻别家的台桌上都摆着些什么自己没有的新鲜货色,互相恭维对方的供品丰富,当然一眼看到的最先是鹅,谈得最多的也是鹅,那一只只肥硕的鹅,摆在桌子的正中,完整的身体呈现它们活着时在水中红掌拨清波的姿势,经过前晚的香汤沐浴过后,颜色赤褐,油光闪闪,奇香扑鼻,看上去流光溢彩,古朴庄重,气宇轩昂,颇有王者之气。其它供品成了配角簇拥在它周围,互相配合成一份丰厚的祭礼。

我喜欢看这一场热闹。世间有情,人间有爱。希望真的有一群曾经的世间过客返回来享用这人间的盛情款待,度过快乐的一天。

 

卖卤鹅的细妹姐

那年回家过春节,我坐在车上,六岁的侄女坐在我大腿上。她微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子,她晕车了。突然,“噢”的一声,她口中喷射出一股秽物,一阵“噢噢”声过后,她看起来舒服多了。“我一想到家里的卤鹅,心里就舒服了。”她刚缓过一口气儿,就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把大家都逗笑了。有卤鹅吃,受多大罪都值得了,看,我们的卤鹅就是有这么大的魅力。

跟我侄女一样,每次我坐在开往老家的车上时,心里那份喜悦中,即将吃到卤鹅是占有颇大成分的。这不,昨天我陪母亲从惠州返回老家过冬节(冬至),今天一早,我陪母亲去买菜,一见到小巷里有个卖卤鹅的档口,我便径直向它走去。但母亲在背后叫住了我:“阿妹,别往那边走。”“怎么了?”“那是细妹姐的鹅肉档,我每次从她档口经过,都被她拉住,硬要塞给我一大块鹅肉,弄得我都不敢走那条路了。”哦,细妹姐,卖卤鹅的细妹姐,我有好多年没见过她了。这个与我家非亲非故的人,却曾经与我家结下一段情缘,成为一门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那是一段抹不去的记忆。我的思绪不由逆着时光之流而飞,在光阴的村落里再浏览一次细妹姐与我家的陈年旧事。

那时我还是一个懵懂小孩,记得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大姐姐,她不停地说着一些千恩万谢的话:“叔叔真是一个大好人啊,要不是他,我父母可能见不到我了。”她就是细妹姐。慢慢长大后,从大人的口中,我才弄清楚了细妹姐与我家结缘的由来:一个寒风袭人的冬日黄昏,父亲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一群人在围观什么,他挤进去一看,见一个姑娘倒在地上呻吟,她被车撞倒了,肇事者逃之夭夭,围观的人只看热闹,没人伸出援助之手,父亲二话不说,把细妹姐扶上单车,送到医院里去,为她付了住院费。细妹姐在半昏半醒间没忘问我家的住址,父亲告诉了她,安排妥贴一切后,夜已深,家还在十里之外,父亲便赶回家了。

细妹姐出院后费尽周折找到我家谢恩。重情知恩的她从此逢年过节都会来看望我们一家,于是我家便多了这么一门没有血缘关系却有情有意的特殊亲戚。细妹姐家在与我们隔江相望的N镇,她家以卖卤鹅为生,是N镇有名的卤鹅大王,据说她家的卤料有祖传秘方,奇香扑鼻,令人吃了仿佛会上瘾,因之生意兴隆。当时还是计划经济的年代,从商的人极少,因之细妹姐家是N镇有名的富户。每次她来探望我们,总是带来大包小包一大堆好吃的东西,还少不了带几瓶她家传说中有几分神秘色彩的卤汁给我们做菜用。细妹姐每来过一次我家,我家好长一段时间内做饭时飘出的那股香味啊,真是令人垂涎三尺。细妹姐说话高声大气,做事麻利泼辣,为人豪爽慷慨,却不会骑单车,单车是当时人们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每次她来探望我们,都要特意请人用单车接送她,而且当时是我们家最黯淡的年月,但这些阻挡不了细妹姐走向我们的脚步。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父亲早年在N镇工作过,在当地口碑甚佳。细妹姐因这更加敬重父亲,父亲英年早逝时,细妹姐哭肿了双眼,不停叨念着:好人没好报,好人没好报。

我三哥年纪轻轻时在N镇当了镇长,细妹姐非常高兴,逢人便宣传:“咱新镇长的父亲是个大好人,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们的新镇长差不了。”后来母亲跟我说过一件事,她说有一天,几个农民有事到我家找三哥,三哥不在,母亲听到他们几个在客厅里小声的谈话:“这个新来的镇长不错,是真正来为百姓办事的,听说他父亲当年也是一个好干部.......

随着时间的流逝,生活的变迁,细妹姐与我家的一段情渐渐地也理所必然地成为一个过去的故事,没有了形式上的持续,但那份情永存。

细妹姐的卤鹅店后来开到城里来。母亲上街时路过细妹姐档口,两人惊喜相遇,细妹姐还是那个豪爽的细妹姐,每次都死缠烂打非得母亲带走她的大块卤鹅肉,几番下来,母亲已不敢再从她档口经过了。

在我家乡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一个小小店面,高高地悬挂着几只酱褐色的卤鹅,香飘几米远,这样的画面将如我们与生俱来的乡音永不改变,永远存在。它是乡亲们百吃不厌的美食,是游子心中的想念,而守着店面的,是一个个的细妹姐,她们平凡普通,但个个心好情重。是的,走过了千山万水,尝过了四方美食,见过了各式人等,我还是觉得我家乡的食物最好,女人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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