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山原有九观十八寺,均名不虚传。西南边陲铁场村有一古寺曰“明月寺”。相传铁场村古称梅花村,苏东坡、刘伯温均在靠水的泊头村上岸,经梅花村明月寺入罗浮仙境。明月寺作为罗浮第一站,故有罗浮初地之美称。明月寺因罗浮初地而名声大噪,梅花村又因明月寺而享誉四方。
据考证,柳宗元的《赵师雄醉憩梅花下》,就是指明月寺所在的梅花村。苏东坡更是留下“罗浮山下梅花村,玉雪为骨冰为魂”的千古名句,使梅花村名气大盛,被古代文艺作品屡屡引用。
还有清代文人张隽,写有《过铁场潭访梅花村故址》诗:“福地泉源浚,香溪雪浪翻。气吞石湾市,潭照铁场村。酒肆千年在,梅花几树存?美人不可见,惆怅月黄昏。”
孟春清晨,我重访故地,之所以说是故地,是因为在梦里、在诗里已无数次身临其境。
或许是缘,我来了,我看了,我写了。然而,此时非彼时,梅花不再,明月依旧。斯情斯景,伤春悲秋,不可避免。我是否像张隽一样,隔着时空,瞻望着梅花在历代诗文投下的约绰疏影而嗟叹惆怅?
惆怅不能还原存在于历史中那个温存的月影。我能做的是活在当下,借古怀今。
唐时明月今时寺,藏身闹市人不知,罗浮初地历劫难,几度兴旺几度尘。
世事总难预料,浮生若幻,沧海与桑田,弹指一瞬间。岁月易逝,人生苦短,
繁华与冷清往复轮回。
古寺与喧嚣的市井仅一墙之隔。墙里古树参天,修竹婆娑,恬静安宁,一方
佛门清修之地;墙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贩齐喝,一派人间繁华。既使这样,
宁静和繁华却能在同一时空毫不违和地共存。
往昔骚人墨客的足迹早已湮灭于时空,只有度劫而存的文物向今人诉说着历史。我向来酷爱古建筑,因为那是活着的历史。清代的大雄宝殿,依然雄风不减,青瓦红颜,古朴庄重,殿檐翘角与一碧如洗的天空相得益彰。在现代化高楼咄咄逼人的包围下,明月寺肃然屹立,风骨铮铮,傲气凛然。我心生向往,泪水相还,深表敬意与爱慕。
女子若爱上古建筑,那不是羞人的事。前世要回望多少次,才能换取今生的惊鸿一瞥。那是一个多么伟岸又沧桑的男子。他缄默不语,却让我魂绕梦牵。他的力量 是因为历史的凝练与沉淀,他的魅力是因为文化的鼎盛与传承,他的不朽是因为民族的记忆生生不息。
残垣断壁无法掩饰其闪烁在历史长河的光华。千年风雨未能褪却其耀眼的本色。斑驳的琉璃瓦似在无声地诉说往事。那往事,是大唐煌煌日月的盛世,是大宋文韬武略的气象,是大明七下西洋的胸怀。
我和历史面对面,我和文物执手相触。我抚摸的是千年的光荫,那石刻上贮存了多少先人的骄傲与血泪。他的苦衷,他的劫难,于今,我来抚慰。我若梅花,君若明月。 明月鉴心,我心昭昭,我思绵绵。
我不是文人骚客,然而我的赤城之心却比春日的暖阳还要炽烈。
我在历史长河的此岸仰慕彼岸。我像一个怀才不得志的女子,又像一个怀春不遇的小娘子,唯有笔下的文字能寄托我的真诚与哀思。
春水脉脉,清烟袅袅,明月寺就在眼前。然而,我似与它相隔了千年。
我穿越时空,寻找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那个年代激昂文字、仗剑天涯的男子。纵然李白终生不得志也无损其浪漫洒脱的人性,他在诗酒年华留下的诗篇是华夏男子最痛快的放纵。
纵然苏东坡被贬也无法抹去他的执着和希望。越贬越远,越远越不放弃。 他在官场受到严重打击的情况下,仍然造福一方人民。他修筑的苏堤历经千年仍然可以阻挡河水的泛滥。一座城因为他而勤学上进,一方人民因为他而感恩好客。
还有明朝,那个与明月寺有相同光泽的朝代。它离我最近,又最远。
当年的明月,是否今时明月?
开国皇帝朱元彰定国号为明,是否寓意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光耀万代?
明太祖又何曾想过,逃不过三百年的轮回?现实与愿望天壤之别。
我问禅师,明月寺为何“明月”?
禅师含蓄不言。
长夜漫漫,我苦苦冥思,上下求索。
我为何而来?我求不得,工作不顺意,自认才华和价值不匹配,为避世而探访古迹。然而,我自认的才华和价值是真实不虚的么?那只是浮云而已。
我的狂妄是看不清我的卑微。狂妄是因为我想故作清流,化作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我的卑微是我始终是凡夫俗子。
明月是镜子,是本性。她可以是一位宛若天仙的女子,也可以是一位超群绝俗的的公子。它可以是爱情、自由、信仰等。
佛教中讲人生有六苦,即“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苦就是“求不得”。
生命中有些东西是可以通过努力得到的,可有些东西无论我们多么努力,穷极一生,耗尽心思也无法得到。越得不到越想得到,比如绝对的自由,纯洁的爱情,崇高的理想等等。就像那轮高悬苍穹的明月,它就在那里,不偏不倚,不老不死,那么卓然神秘,那么庄严神圣,诱惑着我,考验着我。然而我们永不可碰触。
生命须臾,不能空手而归。我收获的喜悦与伤感都是生命真实的体验。在有限的生命里,对某样东西倾注全部深情,即使求不得,纵然苦不堪言也绝不后悔。
明月寺上升明月,萧索秋风醉人眠,罗浮梅影何处觅,相逢故园遗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