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书柜最显眼的位置上摆着一本《几何》课本。课本因年月已久变得发黄,里面还夹着一张同样已经发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中,几颗小脑袋手中各端着个饭盒与一位慈眉善目的先生围着一盆菜对着镜头欢笑。那位先生就是我们的余观星老师!
上初中二年级,余老师担任我们的《几何》老师。当时余老师四十来岁,人稍清瘦,相貌和蔼,讲课时声情并茂,吐字铿锵有力,板书更是众多老师中写得最漂亮的一个。他画几何图形时,拿起粉笔手一转,就画出一个圆形,“唰唰唰”几笔,一个等边三角形或一个正方形便画好了,比使用工具画得更加快捷美观,让我们这些学生啧啧称奇,钦佩不已。
余老师的教学态度严肃认真,方法灵活多样,对我们要求严格又区别对待,因材施教。上初中后,我偏科很严重,不喜欢数学。刚开始上《几何》课时,我就觉得十分枯燥乏味,一点也不感兴趣。余老师在台上讲课,我就在台下拿着圆规画圆圈或者拿着尺子画画,根本无心听课,第一次《几何》测验,我的成绩竟在班上得了个倒数第一名。余老师没有批评我,更没有像别的老师那样,成绩不好就留堂单独谈话,他只是在上课时对我多了一份关注,提问题时经常会点名要我来回答。起初,我站起来就像根木头,嗫嚅半天,一句也回答不上来,面对着全班同学齐刷刷的六十多双眼睛,羞愧得无地自容。然而余老师总是微笑颔首地望着我,或旁敲侧击地提示着我。在余老师的不断鼓励和帮助下,我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几何》,更喜欢上余老师的课,在本学期的期末考试中,我的《几何》成绩竟跨入了前三名。
余老师不是我们的班主任,但他不仅在学习上关心每一个学生,并且在生活上也对我们极其关心。我和几个同学因家离学校较远,就在学校住读。由于都是来自农村,个个家里都很穷,吃的菜全是从家里自带的咸菜和萝卜干。余老师的宿舍跟我们的学生宿舍相邻,他见我们的伙食那么差,便经常煮好饭菜后,就招呼我们过去挟点菜吃吃,还时不时地到集市上买些肉回来,切好后加上一些香芋或马铃薯焖得香喷喷的,然后让我们拿着饭盒过去,一人分一份。其实余老师的家境并不是很好,妻子在家务农,还有三个小孩子在上学,生活也过得紧巴巴的,然而他总是把我们这些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般对待。一天,余老师从家里带来一只鸭子,煮一锅黄豆焖鸭,又招呼我们过去吃菜,恰巧一位给初三毕业班同学照相的摄影师路过宿舍,看到了,就忍不住掏出相机拍下了这温馨动人的一幕。没想到这张珍贵的照片竟成为余老师的遗照。
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余老师突然病倒了,这一病,竟再也没能回到他熟悉的讲台。原来余老师得的是癌症,并到了晚期。当我们考完试后跑到医院去看望他时,发现数日不见的余老师竟被病魔折磨得脸色苍白,瘦骨伶仃,都忍不住哭了。余老师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坐了起来,抚摸着我们的头笑盈盈地说:“老师没事,你们别难过!”然而在三个月后,余老师还是走了,带着他对学生的无限眷恋默默地走了。噩耗传到学校,全校的师生们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余老师去世后,我到镇里找到了那位摄影师,买回了这“欢乐聚餐”的相片,连着余老师教的那本《几何》书一起珍藏起来。每逢教师节,我都会翻出这张珍贵的相片,回忆起余老师那无私的关爱和谆谆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