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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钗头凤影 暗香如故
作者: 江利彬(惠州民协会员)    来源:    日期:2020-04-19 18:01:03

 

自小喜欢梅花,也读了许多写梅咏梅的诗词,但绝不是因为那句“梅花香自苦寒来”才喜欢上梅花的。

写梅花的词,我这倒有一句,陆游的,“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读来不觉厌倦,反复思量,但闻暗香浮动,经久不息。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陆游这首《卜算子》,虽与其他写梅的诗词一般咏物寓志,但他却写出了不一样的感觉,尤其是后几句,寓意极其深远。

梅花如此清幽绝俗,冷艳非凡,却只能寂寞地开放着,无人欣赏爱怜,在风雪中倍受摧残。可怜,可叹,这样好的花儿,却沦落到化泥作尘的地步。

可尽管如此,梅花仍操守如故,直到化泥作尘的那一刻也香气依旧,不减分毫……

明眼人都明白,陆游写的是梅花,也是自己,写进他的与世无争,写进他的胸怀坦荡,写进他的坚贞不屈……

骨子里清冷傲然的人儿,却也曾向爱人捧出他那一颗如梅花花瓣般纯真的心。

他爱梅花,更爱她。

他的爱人,亦是他的表妹,姓唐名婉,字蕙仙,自小文静灵秀,善解人意,长大后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格外标致,如白梅般清幽,似雪般洁柔。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二人情意从幼时就已萌芽,情投意合,自是如此。一直到少年时期,他俩眼里都只有彼此了,情愫萦绕心扉,挥之不去。

在双方父母和亲朋好友看来,他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于是乎,陆家便以一只精美无比的凤头钗作为信物,订下了这门亲事。如此,便更是亲上加亲了。古时的婚配,就是这样的奇怪,不仅是要门当户对,往往还看重亲上加亲。我不懂,也不赞同。

当然,陆游与唐婉婚后还是相当幸福的,两人皆有才情,吟诗作对,自不在话下。且情意绵绵,成日里“黏”在一起,不顾其他,沉醉于两个人的天地中。陆游呢,早把功名利禄抛置于九霄云外去了。

这也难怪陆游的妈妈、唐婉的婆婆会瞧了生气。同样的,换在今时今日,哪个做妈的,当婆婆的会不恼火?

刚开始的时候,陆母还只是好言好语地劝说儿子以功名事业为重,可陆游不听呀,惹得陆母把火烧到了唐婉身上,几番训斥无果,更加是怒不可遏了。此时,陆母对唐婉已经反感到了极点,她认为唐婉是扫把星,非但不能辅助儿子,还连累得儿子没了上进之心,她更坚定了把唐婉送回本家的决心……

秀恩爱,死得快,他俩恩爱过了头,幸福也就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自然只有离散……

陆游是个孝顺孩子,母亲的话他不敢不听,也不敢违抗,母亲和唐婉,他只能选一个。在这道永不过时的选择题面前,陆游选择了母亲,送走唐婉。

若是陆游听他母亲的话,专心功名,或者他和唐婉还有一丝可能。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唐婉自被送回本家后,陆游常常私下里跑去探望,两人还幻想着能鸳梦重续,燕好如初。可,这只是他们的幻想罢了……

陆母很快察觉了这一切,她态度十分坚决,没有丝毫犹豫了,“儿子,你休了她吧,要不然你不要认我这个母亲!”

一切再无挽留的余地了,他俩的鸳梦破灭了,路已到尽头。一纸休书,他是不得已的,可他不得不这样做。他终是负了她。

多年后,陆游再回忆起这段过往的时候,他是悔恨交加的吧。

只可惜,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因此,我们只能尽可能不做后悔的事。

失了唐婉,陆游便失了心,即使在母亲的管教下重拾学业,即使参与会考被荐魁首,那又如何?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陆游,是幸运的,他至少拥有过;但他,也是不幸的,时运不济,虽然一身才华,却引得秦桧嫉恨,借故将他的考卷剔除。

朝中无人,是这样了,只能是被人欺凌,无计可施,连大气都不能出一声。

他,回来了,回到家乡,回到他记忆里挂牵的老地方。

彼时春和景明,花草芳菲,这一番景象仿佛没有太大的变迁,可细想之下,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与旧时全然不同了。睹景思人,徒添悲伤罢了。

缘分终归让人相逢,或许,他们要感谢上辈子千万次的回眸,才换回来这一世难得的一次擦肩而过。

他们,见了面,在沈园。

园林深处,伊人独立,一刹回眸,他们的眼里仍然装着彼此,却说不出是悲,还是喜。

他见了她,欲言又止,他明明装了一肚子的话想对他的婉妹来讲,可如今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不敢看着她,低着头,偶然瞧见的只有唐婉发间插着的那只凤头钗。

他的心里惊了一下,时过境迁,她仍然随身戴着自己送的信物。

他抬起头,四目相对,彼此间却心有千千结,再解不开了。

她强忍微笑,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孤单落寞的背影。

他知道,她心里仍然装着自己,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可是,他看到的是,她的身旁已经有了他人。

那是她的夫君,赵士程。

遥遥望去,他俩正在池中水榭上进食,细柳依依,掩住了她低蹙的眉,玉手红袖,与身旁的他浅斟慢饮,神情淡淡的,不知是悲是喜……

他,止了步,心中悲苦万分,两行清泪自眼眶中滑落而下。

早知道是这样,像梦一场,梦依稀如昨,却转眼成空,千万般的无奈与悲凉再次涌上他的心头,感慨不已,遂提笔在粉壁上写了一阙《钗头凤》:“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红酥手,黄滕酒,昔日的场景今在否,可是她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纵然山盟海誓言犹在耳,我却连封小小的书信也难以交付到她手上。

无奈呀无奈,写罢此词,陆游摇一摇头,拂一拂袖,叹息离去,不回头。

或许,我们会误以为他们已经看开,放下,可其实并没有。

时隔一年,又是春来到,唐婉复游沈园,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她徘徊在那一面粉壁四周,最终还是发现了粉壁上题着的那阙《钗头凤》。

那字,她认得,且最熟悉不过了,她一字一字地读,读进了心里去,霎时间泪湿香腮,她忆起了过往,那甜蜜的过往,那回不去的过往……

自此,唐婉便如同丢了魂儿,往昔的美好日日在脑海里浮现。几年离索,谁能明白,她内心的失落?

感情终于把她折磨倒了。

在一个黄叶堆积的秋季,她像一只蝴蝶,永远飞离了这个世间,这个残酷的世间,只留下一阙《钗头凤》,那是附和陆游的,也是写给她心中唯一的爱人的。她叹,“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是附和,更是回答,她道出自己的心声,道出自己的难过,道出自己的不舍……她想你,可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她想你的所有,直到面容憔悴,还怕别人问起,只好把泪水咽进肚子里去,笑着说没事。

个中滋味,我们懂得,陆游也懂得。

只是时光荏苒,他回来了,满身风雨,满身沧桑,她却没能等到他。

而他,等来的,也只余她写的一首《钗头凤》。

他,只是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就一眼,一眼就好。

若她不死,该有多好,至少没有那么多的遗憾与悲凉吧。

呵,我们只能想想罢了。芳魂已去,红尘一梦。

千古情殇,终不是我们幻想的一生一代一双人那样美好,童话终归是童话,时间到了,一切都将回归到各自的原点。

春草又绿了,沈园的碧波仍然荡漾着,多少年过去了,岁月悠悠。他,早已老去。他坚信,她,从不曾离开,永远活在了他的心里,开成了梅花一朵,暗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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