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放暑假的第一天，良子就接到老家来信，儿子的眼睛在与小伙伴玩耍时被一根蒿子秆戳瞎了。现已从县医院转到市专科医院，情况很严重。

良子的头顿时就像挨了一记闷棍，胀胀地痛，想哭，却流不出眼泪。媳妇莲花苦愁着脸，一个劲地催良子快回快回。

良子和莲花在惠州打工，这两年工厂效益不好，俩口子想攒点钱回去建房子，就在龙丰市场租了个档铺，专卖小百货。没想到生意也难做，一年下来，除去房租、税收和水电落不到几个钱，莲花就有了想回家的打算。良子说，再等等看吧。没想到，儿子出事了。

良子的儿子叫小虎，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良子出来的时候，小虎才两岁，莲花抱着小虎在村口同良子道别，小虎摇着小手说拜拜，并同良子来了一个飞吻。第二年，莲花把小虎留给了60多岁的奶奶也南下打工来了。

本来俩口子想一同回去的，但想到医院那儿是个填不满的坑，莲花就留了下来，一个人支撑着档口，多挣一分钱，儿子的眼睛就多一份恢复的希望。

良子连夜扒火车赶回北方老家。经过近二十个小时的颠簸，良子在医院的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和母亲。六年了，父子俩才第一次见面，小虎的右眼被纱布紧紧地包裹起来，左眼乎灵灵地转，不言语，不吭声。母亲见到良子就哭开了，不敢大声，用衣襟捂着嘴，呜呜咽咽。

良子搂着小虎，安慰母亲，自己的眼泪也如同扯线般落下。据医生讲，小虎的眼睛戳的很厉害，不仅眼白划破了，而且连能将光线聚焦在视网膜上的晶状体也伤到，失明的程度很大。良子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扑通就给医生跪了下来。医生，求求你了，就算把我的眼睛挖下来，也不能让孙儿失明啊。那嘶哑的声音像一柄刀子在剜着良子的心。医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安顿好母亲，小虎才同良子熟络起来。

你是我爸爸？是。那我妈呢？她还惠州。她在惠州干什么？看档。看档干什么？给你挣钱看眼睛。我眼睛没瞎的时候呢？

……

晚上，良子同小虎睡一头，良子给小虎讲故事，良子本不会讲的，但他还是绞尽脑汁讲了一个：从前有个人叫司马光，有一天，一群小孩在玩耍…小虎说听过了，是《司马光砸缸》。再讲一个。

爸爸不会讲了，你给爸爸讲一个。

我也不会讲，我给你唱个歌听吧。小虎唱：世上只有爸爸好，没爸的孩子像根草，离开爸爸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小虎反反复复地唱，唱得良子一夜没睡好。

一晃，七天过去了，小虎的眼睛拆了线，效果很不理想，不仅仅是失明，而且还流黄水。严重感染。医生说，继续住院，打针吃药。

为了怕小虎闷，良子找来手推车把小虎推到后花园里，花园里开着各式各样的花，红的、白，黄的，相互争艳，煞是好看。良子问，看得到那些花不？小虎说看得到，怎么一枝上面长出两朵呢。良子莫明其妙，再看看小虎，眼里立马涌出了泪。

小虎说，爸爸，你哭了？

良子说，爸爸没哭。

小虎说，你骗人的，我能感觉到你想哭。其实，爸爸，你知道不，你和妈妈要是在家，我的眼睛就不会瞎的。他们都欺负我，说我爸妈不在家，打了也是白打。

这下，良子是真的哭出声来了。

又过两天，良子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小虎每次喝完药，总要往厕所里跑，很快就传来哗哗地冲声水。良子很好奇，偷偷跟过去一看，只见小虎把要喝的药都丢到了马桶里。良子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说，为什么不喝药？

小虎摇摇头。

是不是很苦，很苦也要喝啊。

小虎还是摇头。

你扔的不是药，是你妈起早贪黑一分钱一分钱攒的血汗钱，懂不？

这下小虎点了点头。

下次一定要喝下去，喝下去你的眼睛才能好的快。良子的话说到这，小虎哭了。

小虎哭着说，我就是不想让眼睛好，才把药丢掉的。我的双眼都瞎了才好，我的眼睛都瞎了，你们就能在我身边，给我讲故事，陪我去公园。爸爸，别再丢下我去打工了好吗，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