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地形像一把镰刀，镇政府就座落在镰刀头上。

镇政府后面有两条街，一条卖菜，一条卖小吃。两条街的交叉处，住有两户人家，靠手艺吃饭。东边的叫洪老三，修自行车为生。西边的方士仁，专门订做各式各样的牛皮鞋。

两家都来自江西，喊老表，很亲热，走的也很近。

方士仁能在红花口安营扎寨，多亏洪老三。

那年方士仁听说南方皮鞋生意好做，就带着老婆来红花口找点商机。不想在火车上被人拎了包，不但丢了钱，也丢了所有的证件。到红花口后，经老乡介绍，认识了洪老三。

洪老三以前是一家国营机械厂的技术员。车床、刨床、洗床样样精通，因参与一起制造假钢印坐了牢，出来后，无颜呆在家乡，就随打工的大军来到南方这个小镇。

洪老三修单车，代办假证，日子过的很顺畅。办假证，他有自己的原则，假证一定要真。这话让老表们听起来很搞笑。洪老三解释说，就是真人真事，只不过真的证件丢了，为解一时之急，才办假的。其它的，比如不是记者的办个假记者证，不是军人的办个假军官证，免谈。

方士仁找洪老三就是要办个假身份证，没有身份证，他开不了店。方士仁来时，正赶上洪老三修车高峰期，补胎的、充气的、校圈的、换零件的，嘈杂一片。方士仁是手艺人，眼里有活，见洪老三忙，赶紧挽起袖子打打下手。这就给洪老三一个很好的印象。

有老乡作证，洪老三只用了一天功夫就给方士仁办好了假身份证。方士仁一看，这假的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方士仁心里当时就一动，想跟洪老三学办假证。这玩艺来钱容易，有市场。

洪老三把头摇得像拨郎鼓一样，连说不可不可，这是违法的事呢。

方士仁想，求财不能性急，要慢慢来。于是就在洪老三档口的旁边租赁了一间房，由洪老三担保，免收押金，开起订做皮鞋店。

两个老表聚在一起，自然是无话不谈。生意不忙时，各炒一个小菜，凑在一起就喝酒。

但只要方士仁问到办假证的事，洪老三就缄口不语。方士人说，老表，这是市场经济，有钱大家赚，你告诉我一些门道，我帮你去拉生意。

洪老三只是摇头，不点头。方士仁心里就不愉快，暗骂洪老三吃独食。

转眼，一年就过去了。方士仁的儿子方猛从内地来红花口打工。这方猛十七岁，爱吃爱穿爱玩，很花。方士仁托人给方猛找了一份在银行干保安的工作。但人家要的条件比较高，一要高中毕业，二要是退伍军人。方士正拍着胸脯保证他儿子样样合格。

晚上，方士仁把洪老三请到家里，先喝酒后讲话。方士仁说，老表，这是关系到孩子前途的事，你一定要帮帮忙。就两个假证，要多少钱都行。方猛也过来敬酒，左一个大叔右一个大叔地叫，叫得洪老三不应承下来心里就如同犯罪一般。

这时候，有位客人来买皮鞋，掏钱时不小心散落了一张伟人头。方猛看见后，忙走过去，装着拿鞋盒，一脚踏在钱上再也不肯转身。等客人离开，一把抓起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这一幕被方士仁和洪老三都瞧得清清楚楚，方士仁没言语，继续劝洪老三喝酒，喝酒。

回到家里，洪老三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方士仁来取证件，洪老三吞吞吐吐地说做不了。方士仁急了，问，为啥啊？

洪老三说，老表啊，银行那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呆的，你儿子确实没那个材料，最好别去，我是怕他去了反而害了他。

一席话气得方士仁差点没把唾沫吐到洪老三脸上。死了你张屠户，难道我还吃带毛的猪！

方士仁又找了一家办假证的，没几天，方猛就到银行去上班。从此，方士仁再也不理洪老三。

几个月后，方猛果然出事，这小子竟和几个人密谋抢劫储户，被公安抓个正着。

洪老三得知这一情况后，赶紧去安慰方士仁。看到洪老三，方士仁脸都是青的，双眼散发出冰冷的光。洪老三刚想开口说几句宽心的话，方士仁已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走吧，我们家再也不想听到你的乌鸦声。

洪老三脸部肌肉一阵惊挛，转身慢慢走回自己的档口。

次日，洪老三正忙的时候，忽然来了两个警察。警察说，你是洪老三吧，你涉嫌造假证，请跟我们走一趟。警察边说边出示了一个证据，那是一张身份证，上面微微笑着的头像正是方士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