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雅君和陈继煌在同一个村子里长大，出生在70年代初。 70年代的乡村，很穷，很落后，村民们都是集体劳动，大人们都是累死累活，然后吃的是半饥半饱。虽然不能用民不聊生去形容，但也可以说已经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十岁的时候，林雅君上学了，上的是一年级，陈继煌上的是二年级。这两个小小的人儿，每天怀着同样的梦想上学放学，却不多说一句话，因为他姓陈，她姓林，而林和陈在他们村里是两个不友好的姓氏，老祖宗留下的恩怨，后辈们肯定无法懂，所以一直淡淡冷冷。然而，同在一个村子里，又是同一间小学，每天走在同一条小路上，总免不了擦肩。虽然读的是小学，但都是一些大龄小学生。到五年级的时候，这两个花季般的少年少女终于说上话了。 五年级 当然，村里面也有其他的学生，晚修的时候许多同学可以一起回来。可是那次，就是在那次，雅君忘了带手电筒，而晚修完的时候雅君因为做笔记时慢了一些，等做完回去的路上都见不到村里的同学了。于是，雅君急急忙忙往回家的路赶。赶到半路，雅君还是见不到一个人影。经过那两棵树的时候，雅君急得哭了起来。因为听说那地方不干净，曾经有人吊死在那里，是两个因为家里反对而相恋的人，这是传说。就这样，心于心的相守就变成了树于树的相依。这个故事听起来很凄美，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此时雅君很怕，在当时落后迷信的村庄，闹鬼是人们要避开的话题。想起这些，雅君更慌了，于是用双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哽咽了起来，挪着双脚不敢前行。突然间，有一道手电筒的光亮往这边照射，很刺眼。接着有人在叫雅君的名字，既熟悉又陌生。 雅君听到了，是他，陈继煌！ “他们都说没看到你回。”他气息平隐，看不到紧张。 那么简单的话。 雅君一句大哭。那种突然间的感动，突然就好像见到亲人的感觉，一起涌上心头。就这样雅君软软的身体倾斜在陈继煌的肩膀上。 “别怕，有我在呢。”他又说，还是那么简单。此时的陈继煌在雅君眼里简直就是一个大哥哥，一个英雄，一个救星！ 从那次开始， 然而，在那年代，尤其在那闭塞的乡村，早恋被视为品格的问题，他们甚至没敢偷偷的拉拉手，而且他们也没敢逾越那高贵而神秘的爱情。 到六年级的时候，陈继煌上了初中， 直到有一天晚上，雅君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可是这次来解救她的是陈继煌的一个堂弟。 陈继煌的堂弟 “是我哥让我多照看你回家，说你怕黑。” 一句话就可以解开了所有的迷惑，一句话就可以水落石出，一句话就可以把断了的故事再连接上。 后来雅君想，其实那个鬼故事并不可怕，一切的姻缘情分皆是天定，在中间中断了只是造化不够而已！只要心里明朗，这世间那有鬼存在啊。 他和她，看似有缘，其实无缘，挺微妙。如果有缘，上天一定不会被两个人错过。在当时的乡下，很多的人都相信缘分，甚至到后来经过了一番的合合分分，雅君还是愿意相信！ 2 等到雅君读初中的时候，那些 原因肯定是有的，在落后的乡村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稍微大一些就做了劳动力，所以姑娘们都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总想着大一些了就出去打工赚钱。雅君是头脑最笨的一个，从来都不知赚钱为何物，就这样糊里糊涂上了初中。 上初中，高俏的雅君比起村里的那些姑娘更显优势，而且有城里人的灵气秀气，水灵灵的，每天拿着书本在村里那条长长的铺着鹅卵石的路上走过，不知羡慕了多少人。 这个时候，陈继煌又成了故事的主人 。因为初中的晚自修一年级就开始了，而且回家的路更远一些，虽然雅君大一些了，不那么怕黑了，可是，这只是雅君的一个秘密，陈继煌并不知道，她愿意他做她的守护神，因为那感觉很安全很温馨。 跟陈继煌一个年级的还有一个女的，长得很矮，刚好150，而且她的家跟陈继煌的家只靠着一个墙。每天去上学总能遇上，雅君和她很快就熟悉了。所以雅君很庆幸，总算又有了一个伴。 在几千人的村庄只有两个姑娘家上初中，她们也算是稀有动物了。 每天一高一矮的两个花季的少女走在乡村的小路上，给乡村增加了文雅宁静的气息，可以说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这样的日子很难得，因为同龄的伙伴都在家里务农或出去打工了，还有小一些的都在家里干家务或放牛担家细的，而林雅君还能走在宁静的校园路上，这就是她的优越感，她深深知道。上学的每一天，每天都好像一场梦一样，温馨宁静而甜美。为什么呢，林雅君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反正，最重要的是，妈妈很喜欢她上学，把雅君像珍珠一样捧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外面怕溶了！在那样民不聊生的八十年代，所以，林雅君觉得很庆幸。 每个早上， 直到初二的有一天，那个矮矮的同伴说，说陈继煌喜欢她，她妈妈和他妈妈早认定了他们是一对，两个伟大的母亲每天就这样隔着一道墙说着伟大的美好蓝图。 矮矮的姑娘姓吴，跟陈继煌是一个兄弟姐妹的姓，所以他们两家很要好，大人们的相互示好也在情理之中。 她虽然表面上看似很平静，其实内心翻江倒海。上学是看着时间，生怕迟到；放学是数着鹅卵石，而不是数着陈继煌的脚步了。 可是有一天，吴某某的头上别着一枚很精致的夹子，是 啊？生日礼物！ 接下来，她几乎可以肯定，上学路上的相遇只是巧合，那些轻轻数过的步子也只是自己偶尔犯了白痴，是自己青春期的嘲笑，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3 这样朦朦胧胧到了初二，陈继煌是初三了。有一天晚上，林雅君冒冒失失的又被人丢在后面了。这个傻姑娘，已经一十有七，这样的芳龄，可以用一朵花去形容，但是，一定要有惜花人，这花才显得更加妩媚。而陈继煌就充当了这个角色，可翩翩半路又杀来个程咬金，老天就是爱捉弄人。 那个夹子，那个吴某某，到底是什么回事？一定要弄明白！ 夜色迷人，明月如姣，总让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恍惚迷茫，方寸大乱。 慢吞吞的 在半路上，陈继煌忽然停了下来，在猝不及防间拉住了雅君的手，又一个满怀的拥抱！林雅君呆了！ “吴某某的发夹，吴某某和你的婚配！”林雅君挣扎着，冒冒失失说着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是的，不是的！那是妈妈送给她的发夹，那是上辈的意思，跟我无关！”陈继煌喊，林雅君莫名其妙的话他居然一听就懂。 天啊，雅君还以为一直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些悸动只是青春期的悸动，原来那些等待都是真实的，那些手电筒的光一直是为她而照耀啊！ 林雅君低下了了头，而陈继煌在寻找她的唇，月亮偷偷隐去了一半，林雅君躲开了。 于是，上学的路上， 以后的晚自修回家的路上，总有两个人落在后面，自然而然的，没有人去问为什么。晚风轻轻地吹拂，树梢轻轻地晃动，月夜下的影子，显得那样的朦胧和迷离。 有一次 雅君在旁边静静地呆着，吴某某这样直呼其名，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什么情度了。事情有点急转弯， 陈继煌有些无奈地望了过来。雅君看吴某某拉着他的手，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矮矮的个子就倚在他的肩膀上，很陶醉，好像陈继煌就是她的小丈夫。 雅君觉得陈继煌应该跟吴某某说清楚，他不能心里装着雅君又想着吴某某呀，搞得雅君跟一个小丑一样。这样的三角关系让雅君很难堪。 如此反复几次，雅君已经不再数陈继煌的步子了，把他丢得老远。可是每次都踢着路上的小石头，好像石头跟她过不去。 有一天放学陈继煌追了过来，嚷着要跟雅君解释，雅君用书包挡着小雨追上了前面的同学，在这样粒米大的村庄里，一切真相都大白天下，有什么好解释！ 后来的晚自修雅君都尽量提前赶上大伙，而陈继煌因为中考在即学习很紧张，每次都落在后面，他 4 到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可是初三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也许是因为学习比较紧张，也许是因为少了一些人，生活空洞了些，时间就空灵了些。春天多下了几场雨，夏天的太阳热辣辣的把雅君晒的很黝黑，清瘦而高挑。雅君偶尔停在那颗树下，会想起陈继煌，听他说那颗树上的故事。晚修回来的路上也会想起那些曾追随她的光亮，一阵风吹来，那些淡淡的思绪就随风而去了。 太年轻的东西总是消失得很快，太年轻总是不懂珍惜，或许太年轻并不懂爱情。 这样懵懵懂懂的就读完了初中，那条晚自修路上的故事也结束了，其实在陈继煌上高中之后就已经结束，是雅君让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多持续了一阵子，可是，纵然是坚持了一阵子，还是没能让故事接上去，而是结 高中部不是和初中部同一间学校，相隔了几十公里，雅君住在了宿舍里，家乡那条石板路美妙的回音只能在梦中回响了，每每想起都茫然若失。 那年的暑假特别酷热，雅君恨不能一放假就回家乡，好像跟谁约定好似的。又好像有一样东西落在家里了，突然的心慌，所以归家似剑。 可是，这一次回来，她并没有找回她丢失的东西，而是彻底的清除。因为一回来就听说陈继煌跟吴某某结婚了，而陈继煌的父亲也在一年前逝去。跟吴某某结婚，是他父亲的遗愿，而且要在生前看着他们结婚。 雅君跌坐在地上，这是多荒唐的事啊！都什么年代了，这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不管他们是在哪一种情况下，一定要尊重陈继煌的意见啊！那么…… 如此说来，陈继煌的高中应该没读完，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捆绑进婚姻的城堡里，真是悲哀。 但愿他的人生不是悲哀的开始。但是，他的世界就永远停留在乡村那一块一眼就能望得到边的田野上、还有房前屋后的几棵树上吗？也许这是他追求的一种生活吧。 雅君有些慌乱，完全没有思维，陈继煌的这种结局让她很痛心，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他完全有条件有更好的发展，外面的世界百态媚生，不该只停留在…… 雅君第二天就打包走人了，从始至终都没和陈继煌见一面，那些年少时的悸动也悄悄搁浅，这样胸无大志的人是不值为之痛惜的吧。 好多年过后，雅君完成了学业，通过一番的拼搏，雅君已在另一座城市安定了下来。而陈继煌在她的记忆中也渐渐模糊。偶尔有见到家乡的人会提起他，雅君就报以一笑，风过无痕。 如果说还有一丝让雅君感到遗憾的，是在那次见到陈继煌的堂弟。 年少的时光里，他的堂弟也算是很重要的一个角色。有一天雅君和陈继煌的堂弟在那个城市相遇了。在异地他乡，能够遇到老乡实属不易。在一家雅致的咖啡小屋里，雅君将沉淀的咖啡搅拌开来，动作很优雅，一付洗耳恭听的样子，也许她一直想知道一个答案，她一直想知道那个人的消息，又不想知道，在等，又非等。那么多年，雅君的心一直空着，肯定有陈继煌的影子，只是她装得很好罢了。 “是他父亲要他结婚的，而且要在生前看到他结婚！”陈继煌的堂弟就这样喷薄出一句话，喝了一大口啤酒。看他说得那么痛苦，雅君当时想，是不是陈继煌发生了什么。“那时候他的父亲已经是肝癌晚期了，生命就像一片枯干的黄叶，随时随风飘落，棠哥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的堂弟说得很悲伤，好像在说着他自己的故事。雅君搅拌着咖啡捧佯装很镇静，其实心早沉入谷底。“就这样，他为了顺逐他父亲的心愿，跟吴结婚了。但是，他老早就偷偷跟我说过，他喜欢的是你！” 事隔多年，这些话从陈继煌的堂弟口中说出来，挺让人啼笑皆非。雅君有瞬间的无措，把脸埋在手心里，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露出浅浅的笑意。是的，浅浅的往事，何必再提起。陈继煌喜欢的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随即问陈继煌的堂弟：“这些话是他让你来说的？还是你自己来说的？” “是我自己要说的。”说完一阵风一样离开了，留给雅君一个谜。她其实还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5 后来好几次，陈继煌的堂弟总是能很碰巧地出现在雅君的视线里。而雅君，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从没想过要记住他。 等 雅君把嘴装成了O型，有瞬间的迷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考虑到旁边还有人，多年的职场经验练就了雅君的沉隐应对，所以雅君很快平静了下来。 晚上，雅君将继煌约到咖啡馆，而陈继煌无颜面对昔日的恋人，犹豫着不敢迈进馆内，最后是被雅君推囔着进了一个雅间。这个男人，是她 “对不起，雅君，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陈继煌进了雅间却不敢坐下来，交抱着双手，完全不是雅君从前认识的意气风发的陈继煌。 雅君呆呆的想着，把脸埋在手心里。苍天啊，能够回到过去多好， 而今，所有的为什么都是多余的。 没想到陈继煌跑了过去，把雅君的手拿了下来，很急的说：“可是，雅君，我们还有机会，我和她已经分手了，当初是为了父亲，才让我背叛了爱情，而今，我自由了，我们可以再续前缘，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忘记你！” “不！” 陈继煌停了下来，两手软软的松开了雅君，把头低了下来，很低，低到尘埃里，低到雅君的石榴裙下。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很静，甚至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可就是听不到一声爱情的心跳。说不清是谁错了，难道是陈继煌错了吗？他接受父辈的安排，也是一种无奈呀。 是社会错了，是传统观念错了， 夜风习习，陈继煌跑了出去。城市的夜景很美，华灯初上，是演绎爱情的美妙时刻，可是他们却再也回不去了，尽忠尽孝留给陈继煌的是一生的遗憾。那是一个时代的悲哀，也是他陈继煌的悲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