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区政府对面有一位卖烤红薯的小伙子,叫白波。每年的冬至过后,打几场台风(来台风了,客家人不叫刮,称打),天一冷,他就出现了。 白波的家当挺简单,一辆板车,一个炉子,一筐洗干净的紫皮红薯。别人烤红薯用铁皮桶,烧煤或者烧炭。他的有点特别,用的是泥炉,那种真正用黑油泥糊成的炉子。既光又亮,像一面深色的镜子。泥炉的外形有点像个大茶壶,无把,壶嘴就是烟囱。炉内分两层,上面铺满厚厚一层碎石子,下面烧硬性的木柴,烟少火旺。石子发烫后,用长钳把紫皮红薯埋进去,红薯就这样被烤得透熟。据城区政府的“海龟”靓女邱秘说,这种烤法叫石烤,烤出来的红薯表里一样,味道香、质地糯,而且卫生干净,在日本很流行。 白波一来,不用吆喝,那种从泥炉里散发出的香味、甜味随着高榜山上的风直刮政府大院,挡都挡不住。用邱秘的话说,馋死个人呢。于是三三两两来到摊点前。白波长的白净,见人都一脸笑,是块做生意的料。 邱秘常来买烤红薯。一早一晚,各一个。已成了白波vip客户。白波的红薯不论斤,论个。他选的红薯大小基本一样,细长型,一斤左右,卖三块。有时红薯没烤熟,俩人就站在那里说说话。邱秘有气质,很漂亮,一头秀发乌黑发亮,结成辫扎在脑后。这年头,结辫子的女人不常见。 邱秘说,你这是石烤,在日本很流行。 白波正在往泥炉里添硬柴,脸更红了。每次邱秘来,白波就感觉自己心跳加快,脸在发烧。 白波说,是石烤,我在日本打过工。 哦,邱秘感到很兴奋。她在早稻田大学留过学,想到白波在日本生活过,一张嘴,就来了句日语:昆霓七挖! 昆霓七挖!多左哟咯西苦(你好,请多关照)。白波很迅速的回应。 说完,俩人都哈哈大笑。一下子,感觉关系亲近了许多。 有时来买红薯的人多,邱秘就在一旁帮忙,又是添柴,又是往石子里埋红薯的,忙得不亦乐乎。 有次邱秘出差,回来前夕订好时间,让白波给她留好烤红薯。几天没吃,特馋。哪知飞机延误,本应该晚上九点到竟推迟到凌晨零点。打白波手机,无法接通。邱秘想,这冷嗖嗖的天,白波肯定回去了。打的到了楼下,邱秘总感觉心里有根细细的弦在牵着。放下行李,邱秘再次坐车来对城区政府对面。一看,白波果然还在那里。 炉子里的火早已熄灭了,白波操着双手,踱着步,看到邱秘从车里出来,一脸幸福的笑。 你这傻瓜,怎么还在这等我? 你说过,今晚来的。 我要是不来呢? 白波不答,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又大又圆的烤红薯。捧着热乎乎的红薯,邱秘鼻子一酸,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白波同邱秘走的近,惹得老虎不高兴了。老虎的父亲是包工头,有钱。老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邱秘追成女朋友。 老虎对邱秘吹胡瞪眼,邱秘不理他。老虎把广本车径直开到白波的摊点前,摇下窗,丢下几句话:小子,少跟邱秘粘糊,小心你的腿。 白波依旧笑。每天一早一晚依旧把烤得最香的红薯留给邱秘。 一晚收了档,白波绕着高榜山往火车西站走,那儿偏僻,房租便宜。不想被几个男人用布袋罩住了头,按倒就打。 小子,还跟邱秘来往不? 白波不吭声。 不说,给我打。 噼里啪啦一顿拳脚,白波喘着粗气,就是不吭声。 再不说,打死你。打!打! 几个回合下来,白波已遍体鳞伤,但依旧不出声。这时,幸亏有巡逻的治安员过来。几个人一哄而散。 第二天,白波眼也青了,脸也肿了,瘸着腿,依旧去摆档。邱秘看到他,一脸的愕然。 咋啦? 不小心,摔的。白波笑笑,比哭还难看。 邱秘眼睛忽灵忽灵地转,她不接白波递来的红薯,转身走了。 到晚上,邱秘再来,一双眼睛通红。 对不起啊,白波。邱秘哭了,哭得很伤心。 是我不好。白波搓着双手,不知该如何安慰邱秘。 白波,我想去你的出租房看看,行不? 真想去? 嗯。邱秘使劲地点点头。 白波很快收了档,拉着板车,迎着刺骨的冷风,和邱秘走成了一排。 离出租屋还有老远,白波就喊—— 妈,我跟你说的那位好姐姐邱秘来看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