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眼睛向外望,天还是灰白的,少年这才放心,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母亲起得更早,看到少年自己醒了,急忙去饭棚下端来蒸馍稀饭和腌咸菜。 甜瓜昨天夜里已卸好装篓,用塑料编织袋蒙住,放在厦底下。少年推出那辆破旧的永久,母子合力把篓抬到后车座上。满满两大篓甜瓜,少说也有一百七十斤,压得前车轮连车把一同翘了起来。 太重了,要不匀出点放平车上? 妈,我行,到油漆路骑上就好走了。 母亲不再坚持。 载着重物,推着很难走。从家到油漆路还有几百米土路,雨天时路面被车轮碾过,留下深深的两道辙。母亲把少年一直送到光溜溜的油漆路上,少年飞身上车,车把起初左歪右斜,少年极力稳住,尽量靠前坐,遇到上坡,屁股索性离开车座。车轮旋转越来越快,很快上了岗河,拐一个弯就不见了。母亲这才回转身,家里还有两篓甜瓜,母亲要推着平车去近处游乡。 清晨凉爽,车辆稀少,路面宽阔。少年一边加紧蹬车,一边自在地吹着口哨。晨风掠起他额前的短发,他真想高歌一曲,可惜他唱歌老是跑调,唱国歌也是。但看看四下无人,少年还是忍不住大声唱起来: “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少年一口气蹬四个多小时,跑了近两百里路,只为了甜瓜能多换些麦子。这几年种瓜果的越来越多,斤对斤换,已经是甜买卖。可是,少年带着干粮跑到远离产瓜区的邻县,一斤瓜能够换到一斤二两麦子!只是起早贪黑,风吹日晒,太遭罪。但少年不怕。母亲经常说,睡不完的觉,攒不住的力。少年觉得大字不识的母亲说出了真理。觉少睡一点儿又何妨呢?大不了闲时再补上,可地里的甜瓜不能等。力气不像钱,不用时可以存进银行,那么又何必浪费呢?在少年看来,有力不用就是浪费。 每个农忙假,少年都会主动帮家里干活,但是他却从不认为自己将来会是个农民。少年除了邻近的几个县城,并未出过远门,但是他经常在课间翻看地图册,或者是干活的间隙仰望头顶的蓝天白云,他的梦想在远方,很远很远的远方。他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会走出黄河滩上的这个小村落,走向外面辽阔的世界。因此,少年干活下力,读书更努力。课堂上自不必说,就是回到家里,少年种瓜收菜,钻进密不透风的甜蜜林里锄甜蜜(甘蔗),或是趟着清晨的露水珠挎着竹篮摘二花(金银花),也会捎上一两本书。休息时,就坐在田埂上演算一道代数题,或记诵几个英文单词…… 傍黑时,少年返回县城,他真是累坏了,可是想到今天高考分数发榜,他又很兴奋。甜瓜已经变成麦子,分装在四个编织袋里,前梁上搭半袋,后车座上驮半袋,两个篓里又各装半袋。足足两百多斤呢。少年的腿一停下来就直打颤,提醒他更要感谢那位老者。看穿着打扮,步履神态,老者像是一个退休干部。他要下了别人挑剩的最后小半篓甜瓜,给的是现钱。如果不是他,少年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到县城。 少年把车扎在路旁,走到教育局,看外边墙壁上用大红纸贴出来的成绩。从头到尾找了一遍,居然没自己!少年按捺住心跳,眯着眼又从头到尾细细地找了一遍。还是没有!自己班和隔壁班几位同学的名字可都在上面啊。少年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眼睛涩涩的,难道我落榜了?不会啊,答题时多顺啊,就算感觉会出错,可是他对过标准答案,考个重点应该没问题! 少年纳闷地回到自行车旁,想找家住县城的同学问问清楚。可是,几袋麦子怎么办?唉,反正已成定局,还是沉住气,回家再说。少年摇摇晃晃地跨上车子,像喝醉酒一样,踏上了回家的路。 那一晚没有月亮,星星却是出奇的亮。少年机械地蹬着车子,大脑一片茫然,回家的路显得那样的漫长…… 啊,少年,你为什么愁眉深锁?你不知道,在长路的尽头,你的母亲正守候在村口。你考了全县第三名,喜报一大早就已送到家中,而你那时,已在去往邻县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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