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热闹的街市，看着满街红红绿绿的装饰和张贴，看着堆成堆、成串形状各异的粽子，我猛然意识到：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又到了。

在我们这个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国度，人们总是固执地沿袭着祖先生活的轨迹，年复一年，循环往复。今年也一样，虽然如今的端午和传统的端午已有很大的不同，但这浓浓的节日气氛还是一下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我是惠州人，幼年时期正处在抗日战争兵荒马乱的年月，但稍有一段平静的日子，惠州人都会热热闹闹过端午。虽然商业炒作手段远不如现在，但街头闾巷都会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气氛，家家户户都郑重其事，绝不含糊。

节日前一天是最忙的时候，全家动员，房前屋后填平低洼，清除杂草、积水，清扫房舍，洗刷家什和场地，晾晒衣物，悬插蒲艾，点燃布蛇和一些不知名的芳香类草药，让里里外外，旮旮旯旯都得到药烟的薰蒸。草药有多种，但最常见的是“蚊惊”，那是最普通类似艾的野生草本植物。后来就有商人把“蚊惊”晒干切碎用草纸卷起来出售，和现在的香烟类似，有姆指般粗二尺来长，变得更加方便随意，成了平时燃点起来防蚊驱蝇的武器，这大概就是现在蚊香的雏形吧。晚上则用香茅、柚叶等草药煮汤淋浴，据说可以驱风祛病。端午这天，母亲和大家姊拿出一大把香包给我们带在身上。惠州的女人都会做香包，每当端午将近，女人们三五集聚一起，飞针走线做香包自用或送人。香包用五彩丝线锈了吉祥图案，做成各种款式，还有五彩穗子，非常漂亮。香包有一股浓郁的香味，因为包有芳香类中草药粉，据说也是防病祛邪的。记得有一年，惠州发生疫症，大概是脑炎，孩子们身上都带上樟脑球说是能防时疫，后来香包内也有用樟脑球的。正午时，父亲焚香膜拜，念念有词，笔沾朱砂在一条一尺来长、一寸多宽的黄纸上用正楷书写条幅、画符咒。条幅是：“五月五日午时书蛇虫鼠蚁尽扫除”，符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还有似字非字的“敕符”，然后一张张贴在门楣等显眼的地方。父亲说正常年月这些符是要到神庙里去请的，但现在兵荒马乱，神去庙空，也只好自己操刀了。随后，父亲顺手用那支朱砂笔在我和弟弟的额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一个王字，大概那是象征“虎”——记得有一次我半边脸肿得像馒头一样很痛苦，父亲就在肿处写一虎字，相信虎是王者，能镇邪祛病的。

吃粽子是少不了的。惠州的粽子包银烁金，形色各异，风味也不同。色泽金黄的是碱水粽，晶莹如玉的是咸肉粽。粽子是古越人传统食物，用当地一种箬竹叶包裹米食，箬叶有清热解毒、止血消肿的作用，同时给米食带来一股箬叶的清香。

午后，一家人纷纷离家，去看东新桥下的龙舟比赛。那是惠州难得的盛事，岸上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河里也人头涌涌，水花飞溅，人们纷纷下河洗龙舟水。洗龙舟水是惠州传统民俗，有如印度教徒恒河洗礼的虔诚，认为龙舟水能给人带来如意吉祥，消灾除病。大文学家闻一多先生就曾考证过，赛龙舟风俗可以追溯到原始时代，是古越人为祈求生命得到安全保障举行的图腾祭祀。惠州是两河的汇合处，五月后多有洪灾为祸，端午龙舟赛事也是神龙显灵驱除水患祈求健康、确保丰收的仪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