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宋英宗治平年间,浙江钱塘门外有个南山净慈孝光禅寺,香火鼎盛,客似云来,寺内有两个得道高僧:五戒禅师和明悟禅师。
这五戒年过而立,身材矮小,形貌丑瞎了左眼,让人见着生畏。但此人自幼聪明,出口成章,下笔成文,琴棋书画音乐曲艺样样皆能。所谓五戒:就是不杀生,不盗财,不听淫,不吃酒肉,不妄言造语。这五戒有曰云游四方,来到孝光禅寺,探访大行禅师。大行禅师见他才艺非凡,佛法精通,十分喜爱,遂留在寺中做了徒弟。数年之后大行禅师圆寂,众僧一致立五戒做住持。
而明悟禅师年近而立,长得大脸阔嘴,目秀眉清,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也是自幼聪明,满腹经伦,笔走龙蛇。后到寺院来访问五戒禅师,让五戒禅师看中,被收为徒弟,二人形同手足,亲与兄弟。
然而世事难料,人心难测水难量。后来聪明绝顶的五戒禅师却是一念之差,红尘情未了,忍不住女色诱惑,奸淫了清一道人的养女红莲,犯了色戒,前功尽弃,把多年修行付诸东流,同时也遭到徒弟明悟的嘲弄。五戒为此懊悔不已,痛不欲生,于是写下一首忏悔身心的《辞世颂》:
吾年四十七,万法本归一。
只为念头差,今朝去得急。
传与明悟知,何劳苦相逼?
幻身如雷电,依旧苍天碧。
五戒写罢,教焚一炉香在面前,盘腿而坐,合着双掌坐化圆寂,幻身如雷电而去。
按佛家说法人死后可以转世托生,重新做人。五戒圆寂后,托生在四川眉山县一个姓苏家人。这个人家姓苏名洵,字明允,号老泉居士,诗礼之人。其妻王氏,夜梦一单眼和尚,走入房中,大吃一惊,第二天上午,分娩产下一个男婴,长得眉清目秀,父母见之都爱不释手,取名苏轼,字子瞻,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文学家苏东坡。
明悟禅师见师父五戒坐化去了,看看他写下来的《辞世颂》,无限感慨地叹道:师父你好却好了,只可惜差了这一着。如今虽得个男子身,长成不信佛,法、僧三宝、必然灭佛谤僧,后世却堕落苦海,不得昄依佛门,真可惜哉!深切痛哉!你道你走得快,我不信我赶不上你!又吩咐众僧道:我今也要同师父齐去,你们到时将我一齐用匣子盛了,放三日一齐焚化,说毕,明悟禅师圆寂。明悟的灵魂追随着五戒,赶到四川眉山县,托生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叫谢原,字道清。其妻章氏,也梦见一罗汉,手持一印,来家化缘。章氏突然从梦中惊醒,不久后生下一个男孩,取名谢瑞卿。这孩子长得奇异,自幼不吃酒肉,一心只想出家当和尚。父母是世宦之家,怎肯让他看破红尘,无所作为,便坚决送他进学堂读书。谢瑞卿生性聪明,记忆力十分好,吟诗作赋,出类拔萃。各种经典,过目即能记牢。可惜满腹经伦,却不愿求官进士,对红尘中的功名利禄,更是一笑置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且说这个苏东坡长到7岁,入学读书,十分聪颖,可以一目五行字,实在讨人喜爱。到了十几岁,天文地理,五经三史,样样精通,举笔珠玑,文章盖世。
论起来,苏东坡与谢瑞卿两人都是幼年学友,同窗共读,学识相当,感情甚笃。可惜两人性格志趣大相径庭。
东坡不信佛法,志在功名,最恼最恨却是和尚,这也许是五戒禅师留下的怨根。而谢瑞卿是明悟禅师转世,他精通佛理,把功名富贵之想,化作清静无为之业。为此,东坡曾想方设法劝他还俗进仕,却被他婉言拒绝。东坡因之曾作诗嘲弄谢瑞卿;
不毒不秃,不秃不毒。转毒转秃,转秃转毒。
谢瑞卿听着笑而不言。
东坡见谢瑞卿斋戒,不吃酒肉,甚感奇怪,便笑着说:酒肉是养生的物质,依你不杀生,不吃肉,羊猪鸡狗没有宰杀,会越来越多,填街塞巷,到时人也没办法生存了。酒是米酿造的又不害生命,吃些没啥问题的。
谢瑞卿合掌而拜:阿尔陀佛!他劝东坡学佛,并说佛乃觉者,觉者悟道。
东坡又说:你那学佛,是无影之谈,虚虚幻幻,令人捉摸不着。而作官却是实实在在,有名有利,看得见摸得着,功成名就,诱惑多多,令人神往。
就这样,二人争来论去,各持已见,互不相让,争论半天最终都毫无结果。
仁宗嘉祐年间,东坡前往东京应举,出发之前,曾劝谢瑞卿一齐前往求取功名,被他婉言拒绝。无奈东坡只好独自前往,这回却一举成名,被封为翰林学士,终于时来运转,平步青云,富贵非常。这时他又想起同窗好友谢瑞卿,要把谢瑞卿接出来,一齐享受玉堂金马的富贵生活,不动摇谢瑞卿的佛念。于是派差人接谢出来。
而谢瑞卿也怕东坡一旦富足,果然灭僧毁佛,要劝化他回心转念,就随差人来到东京,与东坡相见。见面之后涛声依旧,两人终日谈论出世与入世的话题,依然各持已见,谁也没法说服谁。
这一年,恰逢京师大旱半年多滴水未下,土地到处龟裂,庄稼枯黄可以燃火。仁宗皇帝下旨打醮为万民求雨祈福。是时东坡在翰林院管事,便欲拉谢瑞卿同去,共观盛会。开始谢瑞卿却不愿去观打醮。
东坡只好又来一番劝说:你本来最喜欢佛事,今日朝廷清下36处名僧,建下祈场,诵经设醮,不容错此机会。谢瑞卿说:虽然仪式庄重,祈文好听,却比高僧谈经说法,相差远矣!
东坡听了毫不气馁,继续好言相劝,苦口婆心,终于说服了他,二人到了佛场。
东坡因有公务随班效,而谢瑞卿则打扮成僧人模样,站在一旁观看法事。
只见法师身披袈裟,合掌祈祷,口中念念有词,场面肃穆壮观。正当法事进入高潮时刻,突然仁宗皇帝驾临,众官见状,忙作偮相迎。而谢瑞卿却借机跃前一步,偷看了仁宗皇帝圣容。仁宗皇帝龙目也见到谢瑞卿,只见他生得面方耳大,仪颜出众,不同凡响。仁宗金口开言:这是什么人?
陪伴皇帝身边的东坡急中生智,下跪奏道:此乃大相国寺新来僧侣,他深通经典,特在此供香火之役。
仁宗龙颜大悦,道:相貌堂堂,人才一表,既然深通经典,赐你度牒一道,钦度为僧。
谢瑞卿自幼便想出家为僧,今听皇上玉言,正中下怀,喜出望外,当即下跪谢恩:既蒙皇上圣恩剃度,不才心甘情愿,但求御定法名。
仁宗皇帝即向礼部取一道度牒,御笔判定“佛印”二字。谢瑞卿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度牒,又重向皇上叩首。待皇上退去后,谢瑞卿就在醮坛佛前祝愿发誓。从此就叫佛印。
大相国寺众僧,见佛印和尚聪明绝顶,精通佛法,又逢圣剃度,加之又是苏学士乡亲好友,都不敢怠慢佛印,对他另眼相看,一概称他做禅师。
佛印虽然心爱出家,却故意埋怨东坡许多言语。
东坡见佛印无心出仕,而出家为僧已由皇上钦定,水到渠成,也就只好悉心听受,听其自然。
佛印见东坡已回心转意,就乘机向他说经说法。俗语说近朱者赤,东坡听佛印说得多了,也渐渐觉得佛经讲得有理。每逢初一、十五,佛印定要东坡到相国寺中礼拜奉斋,慢慢地东坡对佛经发生兴趣,闲来无事,便到寺中来与佛印闲聊,或相互吟诗作词唱和。佛印不动荤酒,东坡就跟着吃素,慢慢地东坡这个毁僧谤佛的东坡,变成了护法敬僧的东坡。
佛印见东坡思想来了一个大转变,于是又乘机劝他弃官修行。
东坡想了好久后,回答:待我官成名就,筑室寺东,与师兄一齐归隐,何如?
佛印笑而不宣,彼此往来更加密切。
那日正是仲春天气。东坡正在府中闲坐,佛印刚好来访,忙叫仆人端来热茶相待。茶毕,二人又转到园中赏花,慢步至一座亭子中坐下来。东坡又叫仆人端来酒肴,相对喝酒。尽管佛印说自己已出家,对酒无缘,可东坡仍三番五次劝他喝上一杯。盛情难却,这回佛印只好破戒相陪。
过了一会,东坡对佛印说:呆坐在这儿,不成欢娱,下官家中有一乐童,令歌数曲,以资助兴,何如?
佛印听罢点点头。
不多时,佛印暮然听到唱词,而歌词真是白雪阳春,曲唱清风明月,听起来让人爽心悦耳,宠辱皆忘,飘飘欲仙。听至曲终,佛印借着一点酒意,心中嘀咕着,曲词唱得美妙绝伦,却不知佳人生得如何,思虑片刻,便提笔写了一首《西江月》:
窄地重重帘幕,
临风小小亭轩,
缘窗朱户映婵娟,
忽听歌讴宛转,
既是耳根有份,
因何眼界无缘?
分明咫尺遇神仙,
隔个绣帘不见。
东坡读了此词后,笑道:要见佳人,那倒容易。便叫仆人过去将帘子一卷,拉起一半,里面那佳人只露出一双雪白的脚丫。使得佛印只看到小脚,却看不见脸容生得如何。
于是,佛印又即席抒怀,提笔做了一首《品字令》词:
覷着脚,想腰肢如削。
歌罢遏云声,怎得向掌中托。
醉眼不如归去,强罢身心虚霍。
几回欲待去掀帘,
犹恐主人恶。
佛印写毕,余情未尽,思虑片刻,又补写了一首诗。
只闻檀板与歌讴 ,
不见如花似玉眸。
焉得好风从地起,
倒垂帘卷上金钩。
东坡见诗,不禁大笑,遂叫仆人卷起绣帘,唤出那位歌女来。
佛印一见,果然生得玉洁冰清,犹似仙女嫦娥,令人动情。 东坡对佛印说:此女小字琴娘。自幼入于府中,勤奋好学,善知音韵。佛印此刻已有几分醉意,欲辞告回。琴娘趁机上前作揖,劝住佛印:禅师海量,再饮几杯。佛印无奈勉强应付,又举笔写了一首《蝶恋花》:
执板娇娘留客住,
初整金钗,
十指尖尖露。
歌断一声天外去,
清音已遏行云住。
耳有姻缘能听事,
眼见姻缘,
便得当前觑。
眼耳姻缘都已是,
姻缘别有知何处?
东坡读了这首词,十分喜欢,便叫琴娘即席吟唱,边唱边向佛印禅师劝酒。
佛印得到赏识,即兴连饮数杯,慢慢支撑不住,倒在一边。此时天色渐晚,东坡命仆人将他扶进书房内休息。
东坡见佛印睡去,暗想着:我向来劝这和尚还俗出仕,他却宛然拒绝。如今机会难得,趁他今日似对琴娘有意,不如将计就计,让琴娘勾引上他,事后拿住这个把柄,定要他还俗为官,到时何怕他不就范,想到此,他把琴娘叫住:这和尚不是好东西,他有爱慕你之心。你今夜就到他书房里陪他睡觉,事成之后,我明日赏你三千贯钱,并与你主张,教你嫁出良人。如不了事,明日打你二十板,逐出府门。
琴娘听了,心中害怕,也只好为之。她来到书房,见佛印昏迷不醒,只好坐在他旁边,用玉手去摇动他身躯,想让他醒过来,好行床第之欢。可是琴娘摇了许久,佛印却像死猪一样,鼻息如雷,毫不省觉。
琴娘心里异常着急,不禁流下两行眼泪,心想:若今夜不能与他完事,明天要挨二十大板,逐出府门,如何是好?正当她心急如焚左右为难之际,佛印突然惊醒过来,借着微弱灯火,见一个如花似玉女子坐在旁边,惊叫起来:你是谁家女子,深夜至此,有何要求?
琴娘见佛印清醒过来,喜出望外,便羞答答地说:小女正是日间唱曲之琴娘也。听到禅师词中有爱慕贱妾之心,故深夜过来,欲与尊师效云雨之欢,乞求赐爱。
佛印听罢,大惊道:娘子见谅。贫僧感蒙苏学士见爱,多饮几杯,酒后失言,胡乱填词自娱,并无他意。娘子请速回去,若让他人见之,无风起尘,惹是生非,吾出家前功尽弃了。
琴娘听罢,仍是不肯离去。
佛印心想,此乃是东坡教娘子来动摇我的向佛之心,便问琴娘:娘子,你此举是学士让你来的?你若实对我说,我会有救你之心。如不实说,我亦不客气。
琴娘见佛印明知此事,只好垂着眼泪说:实是学士叫我前来。如果尊师肯与贱妾云雨之情,明日赏钱三千贯,出嫁良人,如尊师不从,我要挨打二十大板,逐出府门。望尊师周全救我!说完,叩头便拜。
佛印听完,呵呵大笑:娘子,你不用烦恼,小事一桩,我会救你。说完,从书袋内取出笔墨,写了一首《浪淘沙》词:
昨夜遇神仙。
也是姻缘。分明醉里亦如然。
睡觉来时浑是梦,
却在身边。
此事怎生言?
岂敢相憐!
不曾抚动一条弦。
传与东坡苏学士,
触处封全。
写完词后,佛印觉得意还未尽,接着又做了四句诗:
传与巫山窈窕女,
休将魂梦恼襄王。
禅心已作沾泥絮,
不逐东风上下狂。
琴娘遵嘱将诗词拿回呈上学士。东坡看后,大喜过望,径直来到书房,见佛印依然盘腿坐在椅上,便说:善哉!善哉!真禅僧也!于是东坡赏琴娘三千贯钱,让她从良,作为做了一件大善事。
光阴似箭。东坡身居翰林好些年了。神宗熙宁年间,东坡因写诗被误认为是讥讽当朝宰相王安石。王安石在皇帝面前谗言他持才轻薄,目中无人,不宜留在京都以重任,遂将东坡遣出为杭州通判。东坡逆来顺受,没说什么,与佛印相趣话别,前往杭州赴任。
有一天,东坡处理公事完毕,正在府中闲坐喝茶。门吏进来报告:门外有一和尚,自称是灵隐寺住持,要进见苏学士,请相公指示。
东坡对门吏说:请你出去再问清楚,和尚有何事要见?
门吏遂出去回话。和尚见问原因,就于门吏处要了笔墨;书写了四个大字,又叫门吏送给东坡。东坡阅视,上写“诗僧谒见”便一时气愤起来。提笔在纸上批道:诗僧焉敢谒王侯。又叫门吏再转交给和尚。
和尚看了东坡的批语,不慌不忙,提笔又写了四句诗:
大海尚容蛟龙隐,
高山也许凤凰游。
笑却小人无度量,
诗僧焉敢谒王侯!
写毕,又叫门吏转给东坡。东坡见到此诗后,才认出这是好友佛印字迹,拍案惊讶起来:佛印怎么也来到这里?请快叫他进来相见。
原来佛印禅师打从东坡谪官杭州,一直放心不下。他辞别大相国寺。行脚到杭州灵隐寺做了住持,又与东坡走在一块,朝夕往来,就官场和佛道问题相互交流,情同手足。以后东坡自杭州迁任徐州,湖州等地为官,佛印依然跟踪相随,这令东坡感慨不已。
宋神宗元丰二年,东坡任湖州知府,又因时事感触,偶然写下几首诗。由于心情苦闷,诗中未免流露讥讽之意。御史李定,王珪等上呈劾奏东坡诽谤朝政。
皇帝听信谗言,极为震怒,下旨将东坡逮京问罪,投进监狱,并令李定审问此案。李定是王安石亲党,又是东坡对头,竞将东坡问成死罪。
东坡囚禁在狱中,思绪绵绵,想念着佛印,想着这些年与佛印交往,却始终不信佛印一番良言,而一味追求读书做官,为功名所累。
想着自己身陷囹圄的悲凉身世,东坡不禁潸然泪下。觉得如今所处的境地,就像关在笼里的鸡鸭一样,任人宰杀,有死无活。记得佛印时常劝我戒杀持斋,又劝我弃官修行,消灭官念,才会大彻大悟,才会走出烦恼。今日看来,佛印的话真是金玉良言。不听信他的话,所以才会有今日的悲哀。唉……东坡不断地长吁短叹,无可奈何。
“阿尔陀佛!”东坡在朦胧之中突然听到这么如雷贯耳的一声,睁开双目,却见佛印和尚站立在他的面前。
看见佛印,东坡很是高兴,忘记其身在牢狱之中,急忙起身迎接,问:师兄何来?
佛印回答:南山净慈孝光禅寺,红莲花盛开,与学士一齐去玩赏。
东坡点头同意,跟随佛印而行。不一会来到孝光禅寺,进入山门,一路曲折回廊,茂林修竹,分明是熟游之地。法堂中摆设钟磐经典,件件相熟,犹如进了自己家门一样,心下好生惊怪。
东坡环绕寺前寺后,走了一个来回,到处寻寻觅觅,不见有莲花,正在纳闷,就问佛印和尚:红莲在哪里?
佛印白了他一眼,向后一指,说:这不就是红莲吗?
东坡转过头,见一位妙龄女子,从千佛殿后闪出,款款稳步而来。她面容慈祥,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走到东坡面前,作揖道谢。东坡细细打量这女子,似曾相识。
女子从袖中摸出花笺一幅,求东坡题诗。佛印取出笔砚,交与东坡。
东坡思虑片刻,提笔在花笺上写了四句诗:
四十七年一念错,
贪却红莲甘堕却。
孝光禅寺晓钟鸣,
这回抱定如来脚。
那女子看完诗,扯得粉碎,转身一把抱住东坡,说:学士休得忘恩负义!
东坡想起寺中往事,一脸无奈,正呆若木鸡之时,被佛印劈头重击一掌。
东坡猛然醒觉过来,乃是南柯一梦,惊出一身冷汗,好不令人可怕。这时狱中更鼓已打五更,想着梦中之事,那四句诗铭刻心中,一字不忘。远处的报晨钟声当当地响起来。
此时此刻,东坡心里顿然开悟:分明是前世出家时,为贪红莲色欲而沉沦,今生受这苦楚。若要解脱这苦海,重见阳光,还是要听佛印的话,一心护法,学佛修行,为善不忘。待到天明,太阳从东边升起来的时候,真的来了福音。狱官进来向东坡道贺,说皇上赦免学士之罪,贬往黄州为团练副使。
东坡得赦,走出狱门,却见佛印和尚已站在门外迎接他。佛印说:学士无恙,贫僧相候久矣!
原来佛印自东坡入狱后,一直暗中跟随,多方打探他的吉凶,当得知问成死罪后,佛印奔波各处与他分诉求救,从中得到吴充、王安礼两个正直之人帮助,在皇上面前竭力保奏。太皇太后早闻苏学士才名,有意保释东坡,积极在宫中游说劝解,终于使皇上回心转意,方有这道赦书。今日东坡出狱,见到好友佛印,感激之情溢言于表,二人相互拥抱,慨叹不已。
不久圣旨下,东坡谪往黄州。他与佛印相约,在赴任前先到孝光禅寺参拜。及至到达寺院,见山门路径一如从前,真的想剃度出家,征求佛印看法。而此时佛印却又来了个大转弯,说:学士宦缘未断,二十年后才能脱离尘俗。但愿坚持佛心,休得改变。
东坡记住佛印良言,依时抵达黄州就任。此后,他不杀生,不多饮酒,不穿官服,一身平民布衣,每日坚持看经礼佛。黄州三年,佛印常来与他相伴相随,两人情同手足。
哲宗元祐元年,东坡又被重用,调回京师做翰林学士,不久又升为礼部尚书,端明殿大学士。佛印又回到大相国寺,两人依然亲密无间。
绍圣年间,章惇当了宰相,又奉行王安石之政,遂将东坡贬到定州安置。临别时,他到相国寺与佛印话别。
佛印说:学士宿业未除,会有几番劳苦。
东坡问:何以得脱?
佛印说了八个字:逢永而返,逢玉而终。
停了好久,佛印又说:学士牢记这八个字。学士今番跋涉太大,风险更多,贫僧不得相随,只在京师等候。
从此,东坡牢记佛印禅师的话,怏怏而别,又重踏上征途。到定州未及半年,再贬英州;还未到任,又贬到惠州宁远军节度副使。在惠州两年多,又迁海南儋州,又移廉州,再移永州。在永州呆了不久,赦书又到,召还提举玉局观。“逢永而返”佛印的预言应验了。而“逢玉而终”,这难道是东坡最后的结局吗?于是东坡急急登程,重返京师,又与佛印相见。
佛印道:贫僧久欲回家,只等学士同行。
此时的东坡已大通佛理,便知晓一切。
当夜,两人在相国寺吃完斋饭,一同沐浴完毕,喝茶谈经直至五更两人才分手。佛印在相国寺圆寂。东坡回到寓中,亦无疾而逝。
后来有方士评判:东坡而作大仙了。多亏佛印一生相随,成全东坡一生伟业留给后人,所以不致让其堕落红尘。佛印乃古佛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