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是很奇特的现象。小时候的事情已经几十年了,岁月悠悠,像尘土一样一层层地覆盖起来,越积越厚,往事变得模糊,甚至踪影全无。但幼时朋友相聚谈论起来,又像用草木灰一次一次擦拭一尊古老韵铜器,越擦越亮,渐显铜的本色,放出铜的清辉,显出了清晰的图纹,于是像穿越时光隧道与往事邂逅。遇到这个时候,我总是好好激动一阵子,让我彻夜难眠。 今年是抗战胜利六十周年,聚友少不了谈论惠州“重光”的日子。那时我们正是小学入学年纪。惠州最后一次沦陷前我上过半年小学,后经历了半年多的逃亡,学的东西早忘得一干二净了,逃难回惠州后父母担心我荒废了学业,到处打听开学的事,好把我送上学校。好在重光不久,虽然仍有不少家庭逃难未归,但学校还是草草开学了。 我背着书包,满怀喜悦的心情,踏着轻快的步伐向那棵十分高大的木棉树走去。木棉树站在学校的大门口,它婆娑的枝叶,在初秋的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在演奏着轻柔悦耳的音乐向我招手。这是一所离家最近历史较久远的学校一一昌明小学。 我一踏进那高大的校门一看,脑袋不免“轰”的一声,它,哪里是我半年来日思夜想的校园呢,除了那棵挺拔秀丽的白玉兰,除了那棵高大雄伟的芒果树,除了那两棵姐妹般并排站立的苹婆树,仍然郁郁葱葱有点生气外,整个校园映入眼帘的是废墟和野草,颓然不像样子。虽然当时惠州破败的地方到处都是,可是一直被认为是孩子学习知识的殿堂,身心成长的乐园的学校竟如此败景,难免让人徒增了一份伤感和惆帐。好在我们正处在不知“愁滋味”的幼稚之年,小时玩友的劫后重逢、这么多小朋友一起喜笑玩乐,很快就把那些不快掩盖得无影无踪了。 我的班主任是 时序九月,一阵秋风吹过,筛落玉兰树的黄叶飘飘而下,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然后轻轻的落到我们的头上,落到书本里。学生们兴致满怀,跟着 小小猫,跳跳跳。 小猫跳,小狗叫。 小狗叫,小猫跳。 …… 这虽然是沦陷前的旧课本,现在重新朗读起来,学生仍然感到兴味无穷。 课堂外一墙之隔是“更楼下”街的人行道,从此行人又听到了朗朗读书声。 哐!哐!哐!哐!清脆的下课钟声响过,学生们像小鸟出巢般的走出课堂,欢笑着,喧闹着,按通常的习惯潮水般涌向课间活动的操场。但是他们跑呀跑呀脚步戛然而止,一道高高的铁丝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有的小手抓住铁丝网,有的伸着脖子挤着,但都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呆望着铁丝网的那一边。似乎触到的是电网,那种纯真、无邪、梦幻的光芒一下暗淡下来,而眼睛的瞳孔里充满疑惑、无奈和惊恐的神色。这张网多像一张捕鸟的大网啊!网去了小朋友应得的空间和自由,网去了小朋友的天真和欢乐,这已经不是当年的校园了。 惠州沦陷后校园被日寇占领,大批日军驻扎在这里,学校成了军营。日本投降后收回了一点点“失地”,但大部分仍在日军占领之下,日寇用一道高高长长的铁丝网把校园撕裂成两块。隔着铁丝网学生看到的日军俨然还是占领军的样子.马匹卷起的漫天尘土,日寇嗷嗷传令声浪,越过铁丝网侵犯我们这边静谧的课堂。日寇不甘失败的阴暗心态在发酵:破坏东西,乱扔武器装备,枪杀战马饕餮马肉……常有发生。一条高头大马,踢起前蹄凌空嘶鸣,一个日本兵举起步枪,呯!呯!连发数枪,马惨叫一声凄然倒下,躺倒在血泊之中,几个日本兵手拿利刃,嚎叫着走向仍在死亡挣扎着的马……。这种场景对小学生幼弱身心无疑是震骇、是摧残;在操场的最远处,北面的墙根下还停着两辆坦克,炮口凶神般朝向天空,虽说战争已经结束,学生们仍然感到一股嗖嗖的寒气袭来。 学校终于收回来了。操场的西北角有一棵非常巨大的凤凰树,它的树冠几乎覆盖着大半个球场。记得那一年花开得特别旺盛,整个树冠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象征着凤凰在浴火中重生。但是放眼望去整个校园仍然是一片荒芜,尤其是礼堂的周围和后山。 所谓礼堂是一个三面通空,依山而建的简陋建筑,所谓山也不过是一座坡度不大的山岭,现在被一片高高的野草和低矮的灌木丛盘踞,密密麻麻莽莽苍苍。那时学生课余可玩的东西不多,一般只是踢踢毽子跳跳绳,男孩子调皮好动并不满足,于是便玩起“钻树龙”“玩失踪”。当下课的钟声一响便迫不及待的冲出教室,三五一群钻进礼堂后面的树丛里去,在茂密丛中挤出刚好一人刚能进去的巷道,然后在深处滚出一个窝棚,地下铺着软草,上面树枝编织成天穹,即使在炎炎的烈日下,那里仍然浓荫蔽日,气爽风凉,十分舒服,几个好友在那里聊天玩耍就别具情趣。但要找起人来却并不容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小孩子贪玩,有时上课的钟声响过,这班学生却忘得千干净净,老师也没有办法。在草树丛中经常可以发现一些日寇有意无意抛弃的物品,甚至有配刀、枪枝、弹药。小学生不知道利害、往往好奇拿来把玩,这种情况当时惠州的各个学校都曾发生,因而就出现过学生玩弄拾来的手榴弹被炸伤、炸死的事件,惨剧发生以后,孩子们再也不敢钻树林玩“失踪”了,学校也只得下决心把树丛杂草铲除干净。 收复了整个校园以后,由于破坏严重教室仍然严重紧缺。那时我已经读三年级了,班主任是 当日本兵撤走以后,那两辆坦克既没有撤走也没听说有人接收,很长一段时间仍然停放在那里,因为此时坦克已成废物了。可以肯定坦克原来是完好的,当时有迹可寻是撞开学校的东面围墙开进来的,显然是被日寇走时破坏了。现时成了两堆废铁,虽然只是两个空壳,但外观仍然是坦克如仪,于是就成了学生们的玩物,课外孩子们经常爬上爬落。最有意思的是:那时我们正好学一篇抗战内容的课文,于是一群孩子诵读着课文,高声呼唤着向坦克冲锋: 母亲回头见, 母亲回头见。 孩儿从军去, 是为祖国战。 祖国被敌侵, 孩儿要争先。 枪林弹雨里, 杀敌冲向前。 同学们,冲呀! 于是众多同学争先恐后向坦克冲锋,拿起砖头杂物向坦克掷去,有的爬上坦克的最高处把战旗高高举起来,欢呼胜利。 坦克车在二战前是被誉为“战争之神”的。可以想象那两辆日寇坦克,也曾像两匹野兽一样穷凶极恶,嚣张一时;也曾在中国大地横冲直撞,横行霸道;也曾辗碎过多少中国百姓的田园;也曾吞噬过多少中国人民的鲜血,但历史是公正无情的,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神”又如何?它又何曾想过,今天竟然被小朋友们狠狠地踩在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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