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罢潘思宇的小说《天使相框》,我被文章所刻画的诗意化的人物形象、环境和心理交织叙述和诗化细腻生动的语言所吸引。
《天使相框》讲述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莫璐追求梦想的故事。莫璐继承了她母亲追求浪漫生活的基因,从小就在母亲的教导下学练小提琴。后来,莫璐考上了音乐学院,成为一名音乐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再后来,莫璐在一次招聘会上遇到一名企业高管嘉明,然后结婚了。婚后的莫璐不甘于平淡的生活,内心总是充满欲望和对唯美浪漫的追求,却偷偷和一个叫杜锋的男子幽会而最终被家婆发现,被赶出家门。莫璐恢复单身后,继续追求她出国读书的梦想。这个梦想故事充满曲折,充满坎坷,峰回路转中引人入胜。
小说中的天使相框是莫璐的初恋男友顾刚送给她的礼物,后来天使相框被摔了,在莫璐结婚后被收藏起来,最后却不见了踪影。小说到最后结尾叙述了顾刚在莫璐收到澳大利亚一所大学的OFFER后送给莫璐一个新的天使相框,暗示莫璐最终还是实现自己的梦想,既考取国外的大学继续念书,又能再次和初恋男友重逢。小说中的莫璐是追梦天使,而“天使相框”作为故事的线索,在推动情节发展的同时,也蕴含两层意义:在莫璐的追梦路上,天使相框是她梦想的象征;在她的人生路上,天使相框是她的价值观象征。
如果小说写作者只是为了叙述一个追梦的故事而写作,那么这篇小说就没有艺术价值。我认为,《天使相框》具有以下三点艺术价值:
第一,小说的人物诗意化,其中四个男性形象都象征代表了女主人公莫璐的四种心理状态。这种创作手法上有点像川端康成。川端康成有篇小说《雪国》,写了一个日本男子岛村三次从东京到雪国和艺妓驹子交往的故事。小说当中的叶子象征岛村的虚无情绪,驹子象征岛村的幻想。跟《雪国》的人物设计有点相似,《天使相框》同样具有这一特点。顾刚象征了莫璐的梦想,杜锋象征了莫璐婚后生活的欲望和追求,莫璐舍友小敏的男朋友阿布象征了莫璐的对富裕生活的憧憬和向往,曾经的丈夫嘉明象征代表了莫璐的现实的平淡生活。最终陪伴莫璐的还是顾刚,这就表明,勇于追求梦想实现梦想,比傍一个富家子弟过富裕生活更高尚,比稀里糊涂找个老公嫁了更有价值,比婚后为了抵抗平淡生活而拥有追求唯美浪漫的病态爱好更纯洁。人物设计方面,作者追求诗意化,这是与本小说的格调相契合的。
第二,小说通过对典型环境的描写,烘托出人物的心理,是对19世纪西方批判现实主义小说那种“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创作方法的继承和发展。这篇小说是心理小说。全文的环境描写都相应衬托出女主人公莫璐的心理状态。在酒店里,黑暗的房间、暗黄色的窗帘、昏黄的床头灯衬托出莫璐偷情的恐惧和病态的兴奋;广州的教堂,沙面小小的精致的天主教堂,一德路的宏伟哥特大教堂和北京路的老电影院等一些建筑物,为莫璐和顾刚的恋情开展营造了一种浪漫主义氛围;当莫璐把金色天使相框往地上一摔时,作者描写了雨景,还描写了天使相框躺在大雨冲成的河床的情景,衬托出莫璐那时摔坏天使相框后的后悔痛惜之情。西方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强调环境描写对刻画人物的渲染作用。但作者在《天使相框》中不拘泥于环境描写,而是以环境描写为手段,把各种不同的情景安排进故事情节中,进而达到多层面描绘人物内心世界的目的。通读全文,追求梦想的激情和婚后平淡的生活是存在于莫璐心中的核心矛盾。作者通过不同环境镜头的切换,让读者感受到莫璐心中的这一矛盾。同时,作者在前面的环境和心理交织描写中也暗示莫璐最后会选择勇敢追梦这一结局。这就是对“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创作手法的继承和发展。
第三,小说的语言细腻生动,言简意赅,有诗化的倾向,在不足一万字的篇幅中,把主人公的过去、现在、将来的选择融为一体,让读者阅读后感受到“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文风。语言简短精炼是小说《天使相框》不同于一般人写的小说的特点。作者主要想在小说中反映莫璐追求梦想的心路历程,所以作者淡化情节叙述,重点写了三个时期的心理活动:一是跟顾刚交往的心理活动;二是跟阿布交往的心理活动;三是跟嘉明组成家庭前后的心理活动。尤其是作者在叙述顾刚带莫璐看电影这一情节时让神态描写、动作描写和心理描写水乳交融,让叙述语言简洁凝练,具有明显的诗化倾向:“……莫璐觉得自己是一个内心狂野的人,鬼片的嗜血与恐怖是一种极致的幻想,填补她隐秘欲望的沟壑。莫璐抱着一桶爆米花,陷在软软的座椅里,神经紧随着情节上串下跳。顾刚坐得正正的在她旁边,头和身体垂直,眼睛正正地盯着屏幕,偶尔看到紧张的情节就发一两声感叹,见到吓人的镜头也非常淡定,不像莫璐那样哇哇大叫。莫璐突然注意到坐在前面的一对情侣,那个女孩坐到了男孩的大腿上,脸贴着脸在接吻。莫璐转过头继续看电影。但是那对情侣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一切,继续深情接吻,他们吻了好久。莫璐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有点急促。她转过头看了看顾刚。顾刚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前面的情侣在做什么,只是一心一意专注在电影上,头连歪都没歪一下,连莫璐转头看着他都不知道。莫璐拍了拍顾刚,示意他看前面的情侣。可是顾刚没有理会莫璐,依旧直愣愣地坐着。”此段描写,是把莫璐看电影时所表现出的心绪紧张和注意力转移情态,和顾刚看电影时所表现出精神集中和神情淡定作对比,让读者感到莫璐“好动”、顾刚“好静”,他们性格互补,他们之间的相处是简约而又浪漫的。这也是为下文叙述最终莫璐选择顾刚的情节埋下必要的伏笔。更重要的是,作者注重语言的诗意化。语言的诗意化体现在所有的叙述语言都围绕“天使相框”这一物化意象展开,既为莫璐对爱情的选择确立一个价值标尺,又在描写莫璐浪漫般生活意境中树立了一个表情达意的核心,把主人公的过去、现在、将来的选择融为一体,让小说具有立体感。
综上所述,这篇小说可圈可点之处甚多,是作者发扬“外为中用”的精神,让外国文学的创作理念融入到自己的创作当中的体现。此外,小说中的明线和暗线交替叙述情节的写作方式,还让读者触摸到,莫璐在面对现实婚姻生活和往昔梦想追求这一对矛盾时所表现出的忍辱负重、坚忍不拔、不向命运屈服的品质。这一品质始终支撑着莫璐摆脱现实生活的束缚,向梦想进发。
附:
天使相框(小说)
潘思宇
(此文2012年获得《小说选刊》短篇小说一等奖)
莫璐是被梦中白花花的光刺醒的。她的胸口一阵抽紧,黑色的抑郁情绪又如同黑色的大鸟展开翅膀铺天盖地俯冲向她。意识悬浮在头脑之外。当梦境逐渐消褪,现实侵入她的头脑,她尖叫起来。旁边的男人被吵醒了。“怎么了?宝贝。”他睡眼迷梦,把她小小的身子紧紧搂在自己的胸前。
她想推开他,他却故意把她搂得更紧了。他仍旧闭着双眼装睡,嘴角却翘起狡黠的笑意。“我要上洗手间啊!”他这才松开了手。
房间里依旧很黑。酒店厚重的暗黄色窗帘全然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莫璐爬起来拧亮了昏黄的床头灯,汲着拖鞋走进洗手间。她把自己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清洗一遍。她要把自己的头脑洗清醒。
她对着镜子吹一头的卷发。她稚嫩的面庞埋在浓密的黑色卷发里。洗发香波的淡淡香味和风筒干爽的热风,让她的心回到了现实。偷情的恐惧和病态的兴奋让她的神经紧绷。她回想着昨夜肉体带来的甜蜜,脸颊绯红。男人比莫璐大二十岁。他很魁梧强壮,身上散发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味。对于未来的恐惧只存在自己的臆想中,此刻她是快乐的。就让黑暗的抑郁丢在潜意识的角落吧。如此想着,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
“杜锋,我走了,要去上班了。”她对床上那具裹着被子一动不动的男人说道。
“嗯……”男人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莫璐回到公司,坐在老板办公室门口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她是老板的秘书,公司的文员。每天总有数不清的琐屑事物要处理。事情一多,莫璐就烦躁。
“瞧她那副样子呢,才来公司几个月,就好像很了不起似的。”一个女同事在卫生间的梳妆台前说道,她并不知道莫璐正蹲在里面的厕所隔间里。
“她是音乐学院毕业的,怎么跑来坐办公室了?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大材小用吧!”另一个女同事道。
“听说她整天在外面和男人瞎混,还不回家,她家婆被她气得呀!”又是前一个女同事的声音。自动风干机的声音哗哗地响。
接着是高跟鞋笃笃的脆响和啪的关门声。两个女同事出去了。莫璐从厕所隔间出来,心跳气紧,脸都涨红了。
莫璐回到了家。家婆的脸是一成不变的灰色。她一直不认为这是她的家,她总是对别人说她回的是老公的家。
莫璐还没嫁到他们家的时候,为了讨家婆开心,她给家婆买了一条花裙子。家婆看得嘴张在那里。
“这样的衣服,怎么敢穿出去?不得体。不合年纪。”家婆道。
“就是要穿年轻靓丽一点才好,人家外国老太还穿比基尼,化浓妆。我妈也喜欢这种裙子。你就试穿一下嘛。”莫璐提着花裙子的肩膀,撒娇的口吻说道。
家婆的脸又一阵惊诧。
后来莫璐搬进了老公家,才发现她应该早先就从“花裙子”事件中看出端倪的。生活习惯的不同导致摩擦不断。莫璐用洗衣机洗衣服时,要把深色衣服和浅色衣服分开来洗,而且不习惯和别人一起洗衣服,她一个人一天就要用两次洗衣机。“浪费电啊!”家婆总在叨叨。老公家吃饭不用公筷,她看着皱起了眉头。后来一吃饭,她就多拿几双筷子放在菜里,自己先主动用起了公筷,以暗示别人。但是大家依然我行我素,视公筷为隐形。
“我们的身体都很好,没病的,你不用怕。”莫璐听出家婆语气里的不快。
“不是有没有病的问题,而是这样比较卫生些。”莫璐道。
“你的意思是你比较卫生了?我们这些小城镇里的人都是不干净的。你们这些大城市来的就嫌弃我们这些土包子。你老是要嘉明和你到广州去。大城市好玩,谁不知道啊!”家婆的语气变得高昂。筷子的导火线再次引爆了诸多潜在的矛盾。
“我又没有嫌弃小城镇不好。我只是觉得要是嘉明能和我一起到广州工作会更好。广州机会也比较多,人往高处走。而且我是学音乐的,以前读书的时候都和别人组了乐团演出,在大城市更有发展机会,在这里都用不上。我做的工作和我的专业一点关系都没有!”莫璐说着说着也激动了。
“你个没良心的!吃里扒外!你的工作还不是我帮你找的?要不是我你能找到工作吗?在公司里做秘书,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家婆气愤了,喋喋不休地数落这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女人。
“我也没让你帮我找啊,是你不满意我自己找的工作!”莫璐也火了。
“你自己找的是什么工作,成天半夜跑到夜总会去不知干什么去!”家婆骂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做的是DJ,我是正当职业,别说得不干不净的!”莫璐哼了声。
家婆从脖子到脸都通红,青筋蹦出,额头上都是汗。莫璐也不吱声。
“好啦,快点收拾一下洗碗吧!”一直在一旁观战的家公也不耐烦地发话了。
莫璐在厨房一边洗碗,眼圈也不知不觉地红了。她突然觉得命运真的不可思议,她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年的广州,跟着嘉明来到一个偏远的小城,然后嘉明把她交给家公家婆,自己就到了另外一个城市打拼去了,留下她自己寄人篱下。
她没有很好地完成母亲的意愿。母亲希望她嫁给一个富翁。莫璐的家境并不富裕。母亲年轻的时候内心充满对浪漫爱情的无穷想象,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一个穷小子,当时她把自己想象成《泰坦尼克号》里的露丝,她爱上了父亲的豪放不羁和与她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但婚后他们却因为经济的问题吵个不停。那时,母亲的电影趣味变了,她想要电影里的小资浪漫镜头,玫瑰花,法式西餐,钻石项链,马尔代夫渡假。父亲承受不住母亲施加给他的压力,终于某天,他在另外一个朴素的女人身上找到安慰。母亲发现后歇斯底里,和父亲离婚了。她开始认清了所谓的爱情不过是电影里的误导,钱才是重要的。但她已步入中年,身体发福,已经没有资本再嫁个有钱人了。但莫璐有一个非常有钱的姨妈。姨妈的丈夫是房地产商人,开发了许多高尚住宅区和楼盘。莫璐家从小也得到了姨妈的不少资助。莫璐的母亲省吃俭用,让莫璐学小提琴,学艺术。莫璐小时候顽皮不肯练琴,正在厨房切菜的母亲一气之下就顺手操起菜刀,用刀背抵着莫璐吼道,你学不学?学不学?莫璐在恐惧当中颤巍巍地拿起小提琴,小小的年纪却让小提琴的乐声里多了几分如泣如诉的味道,听得音乐老师的眼神泛出激动的光,惊呼天才。
莫璐的母亲喜欢给莫璐打扮,她把莫璐打扮得很好看。但可惜的是,莫璐本人长得并不十分漂亮。莫璐清晰记得高中时期一个夏日的午后,明晃晃的阳光从紧闭的竹布窗帘里点点滴滴地漏进来,母亲斜躺在竹椅上,莫璐靠在竹椅边看书,落地风扇的风拂动着莫璐额前的刘海。她刚洗了头发,黑色的长发柔顺而湿漉漉地披散下来。她穿着蓝色的水手校服,蓝色短短的迷你裙和白色的长筒袜。女人的轮廓已经从女孩的身体里浮现出来。饱满的乳房,翘而圆润的屁股,背和腰部的曲线,都像熟了的果实,香气四溢,汁水欲滴。但脸庞还是孩子。她觉察到母亲的眼光一直在凝视着她,让她微微地感觉不自在。母亲的眼光很复杂,既有着亲情的温柔爱意,又含着像男性那样对女人苛刻的审视。“很漂亮就算不上了……”莫璐听见母亲喃喃低语着。“但是打扮一下也很可爱,重要的是气质。”竹椅边放着一本母亲很喜欢的爱情小说。母亲依旧很喜欢看浪漫故事。母亲告诉莫璐,女孩子读到本科就够了,学历不用太高。小说里的那个女孩,家境贫寒,就是因为会弹钢琴,所以很有气质,被一个富翁看中了,还在国外给她买了一个山庄。不知怎么,莫璐心里暗暗地觉得母亲很可怜,母亲是一个心高气傲却又被现实束缚的女人,对男人既怨恨又依赖,她活在自己的浪漫世界里。她把希望寄托在莫璐身上,可同时她也自知之明地看到希望之渺茫——莫璐实在是一个相貌并不算太出众的女孩。莫璐为此而感到自卑。她没有遗传到母亲的美丽。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出名的美女。但无情的岁月让美女变得平庸而臃肿。
可是年少的时光依然是美丽而值得纪念的。假如说,有什么东西让莫璐那每日每夜枯燥的练琴生涯、两点一线的中学时代、自卑黯淡的青春期有些亮色,那就是某个男孩的身影。和那身影一起出现的,是校园里巨大茂密的凤凰树,湛蓝的天空飞过的白色群鸟,小提琴迂回婉转的乐声。
广州旧城区的楼房密密麻麻,时光的印痕在灰色的墙上,防盗网把每家每户都圈成了鸟笼似的。莫璐生活的这一带,住着一些中学就辍学或者是读技校的女孩。她们把头发染成棕黄色,每天晚上都化妆得妩媚动人地到一些狂欢场所和男孩子们约会。莫璐认得几个女孩。有几个晚上她在厨房里的窗边洗碗,几个女孩从窗前经过,转过头对她一笑,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她们穿着雪纺的碎花短裙,把眼线画得很仔细,睫毛涂得很长很浓密,在夜晚一笑,眼睛水汪汪的,勾魂摄魄。可莫璐每晚却被母亲关在家里练琴,不让出门。有时她也会从这些女孩子的口中听到一些八卦,比如谁谁谁抢了谁谁谁的男朋友,然后谁谁谁又去某三流中学找了一群烂仔把那女的打了一顿,谁谁谁怀孕了去堕胎。有天晚上,莫璐的母亲到亲戚家去了,第二天才回家。莫璐偷偷跟着那几个女孩第一次到酒吧里狂欢。酒吧里的人都狂欢烂醉,那几个女孩也兴奋得在舞池里乱跳一气,莫璐傻了眼,却也木头似地陷在沙发里,不知咋样才融进人群。和莫璐她们一起在酒吧里相约的还有几个男孩子,是那几个女孩子的朋友。有个男孩也没去蹦跳,在一旁坐着喝酒。他向莫璐搭讪,他说他也是第一次和朋友来这里。他叫顾刚。他和莫璐在同一所中学念书,比莫璐要高一个年级。他的头发短短的,眼睛深陷,身体有点瘦,夹着烟的手指好像竹枝,倒是有几分忧郁的气质。莫璐想象着他穿上长袍大褂,活脱脱是一个五四时期类似郁达夫的文学青年。
“你和别的女孩子很不一样。”顾刚故作深沉地看着她说。“你看上去很单纯,就好像百合花一样。”
莫璐低下头,脸红了。
后来,顾刚时不时会单独约莫璐出来玩。他们一起逛遍广州的教堂,沙面小小的精致的天主教堂,一德路的宏伟哥特大教堂。莫璐喜欢在一德路的教堂里听黑人唱诗班唱圣歌。彩色的玻璃,高高的穹拱,圣母的雕像散发柔和的光晕。清晨的阳光穿透了彩绘玻璃,把影子投射在一排排红棕色木椅上。顾刚则拿起一本圣经皱着眉头认真翻看研读。顾刚也会带莫璐到北京路的老电影院看电影。每次莫璐总吵着顾刚要看鬼片。莫璐觉得自己是一个内心狂野的人,鬼片的嗜血与恐怖是一种极致的幻想,填补她隐秘欲望的沟壑。老电影院里,黑暗的放映厅小小的,土黄色的旧墙纸略微剥落,地板上的破旧色调显得有点脏。莫璐抱着一桶爆米花,陷在软软的座椅里,神经紧随着情节上串下跳。顾刚坐得正正的在她旁边,头和身体垂直,眼睛正正地盯着屏幕,偶尔看到紧张的情节就发一两声感叹,见到吓人的镜头也非常淡定,不像莫璐那样哇哇大叫。莫璐突然注意到坐在前面的一对情侣,那个女孩坐到了男孩的大腿上,脸贴着脸在接吻。莫璐转过头继续看电影。但是那对情侣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一切,继续深情接吻,他们吻了好久。莫璐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有点急促。她转过头看了看顾刚。顾刚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前面的情侣在做什么,只是一心一意专注在电影上,头连歪都没歪一下,连莫璐转头看着他都不知道。莫璐拍了拍顾刚,示意他看前面的情侣。可是顾刚没有理会莫璐,依旧直愣愣地坐着。
广州的大街小巷,车特别多。莫璐胆子小,每次在马路边等了好久都不敢过马路。顾刚一把拉起莫璐的小手,就直冲冲地越过马路,在人群中、在车流里飞速狂奔。莫璐笑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这样很刺激。顾刚气喘吁吁地说:“是不是感觉像在电影里被人追杀的情节?” 顾刚还是有着文学青年特有的浪漫气质。和顾刚一起,莫璐什么都不怕,她不怕在汽车的疯狂鸣笛声中冲过马路,也不怕在黑暗电影院里的女鬼,他好像她的骑士,守护着她,忠诚不渝。
也有五六年没见过顾刚了吧!莫璐心头一阵伤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再见到顾刚。她把对顾刚的记忆封存在一个摔坏了的金色天使相框里,那是顾刚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那是莫璐在音乐学院念大一的时候收到的。莫璐很喜欢带有罗曼中世纪古典风的饰品和小玩意。海珠广场有一家小小的精品店,里面卖的是欧洲和东南亚国家的风格精品,有镜子,烛台,相框,电话等等。每次和顾刚逛到那里,莫璐都流连忘返。她孩子气地对顾刚说,她恨不得把整间店子的东西都买下来,她好希望以后能够在某个海边,开一间自己的小小精品屋,每天看着这些可爱的小玩意,哼着歌,天天心情都春暖花开。海珠广场的精品店里有一个天使相框,澳大利亚原装进口FRENCH BEE。金色的边框微微翻出沉淀的暗黑,带着陈年古旧的气息,两个小小的天使吹着号角,拥着中间的一顶皇冠,彩带和花朵浪漫无拘地点缀其间。莫璐拿起相框看着出神。天使相框牵动起她内心隐秘的幻想,那种纯粹的、游离于尘世的幻想,渴望在某种童话的世界里遨游,就好像安徒生的童话《祖母》里祖母夹在厚厚的书里的那朵干枯的玫瑰的故事,又好像跟随莫扎特的《幻想曲》潜入中世纪的古堡。莫璐看了看价格,100元,依依不舍地把相框放下了。顾刚也没带够钱,却记住了。
莫璐到了音乐学院,才突然发现顾刚的穷。学音乐的女孩大都很美很有气质,可爱动人,引来许多富家子弟。学校大门口时常停着名车,等待着漂亮女孩的垂青。和莫璐一个宿舍的女孩小敏,就认识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阿布。他家里是做生意的。他在英国读的书,回来后自己开了家网络公司。阿布经常买了二沙岛上音乐会的一等票约小敏一起看,在音乐厅楼下的塞纳河西餐厅吃法国浪漫情侣套餐,一顿饭至少上千。有时小敏晚上出去很晚才回来,莫璐早早睡觉了,早晨起来,就发现小敏的桌子上常常会多了玫瑰花、名牌香水或皮包等等。小敏生日的时候,阿布还送给她一条钻石项链。
女孩子们的眼都特别尖,对名牌的东西很敏感,谁身上穿的是什么名牌衣服,一眼就看出来。阿布也是穿着一身名牌出现在莫璐的视野里,那是一身紫色的运动服,据说是某位意大利名匠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阿布脸色很白,轮廓很精致,个子不算高大,有几分像陈冠希。那天小敏和阿布吵架了,小敏在宿舍里赌气不肯出来,阿布的车就停在学校门口。门卫不给男生到女生宿舍里。阿布坐在车上不停地给小敏打电话,小敏不接,然后阿布打到了宿舍里。莫璐接了电话。阿布说,他有件东西要给小敏,让莫璐帮忙拿一下。莫璐穿着日式木拖鞋跑到楼下。夏天的天气很热,她把头发随意地用发夹绾起,几缕发丝很自然地垂在耳边。她穿着一袭波西米亚风的棉质吊带连衣裙,图方便,既可以当睡裙穿,临时跑到户外也不会不得体。她没有化妆,嘴唇自然的粉色让人感觉像夏天的风一样清新。阿布从车里出来,讪讪地冲莫璐挥挥手,笑了笑,把装着卡地亚手表的精致小盒递给莫璐,让莫璐做调解员。莫璐拿了手表便转身往回走,阿布突然叫住她,问她要手机号码,说改天得好好请她吃饭感谢她。莫璐低着头在阿布的手机里输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名字,她感觉到阿布在看着她,她从头发到脚趾似乎被一种奇怪而暧昧眼光包围,她觉得自己像猎物,这是女人特有的直觉和敏感。
几天以后,阿布请莫璐到旋转餐厅吃自助餐。下午四点钟,莫璐就开始化妆打扮了。莫璐翻箱倒柜找衣服,找出自己最贵的一件黑色的小礼裙,把头发绾成漂亮的髻,露出波西米亚大耳环。小敏在一旁一边吃着糖炒栗子一边咯咯地笑:“和谁约会啊?打扮得这么漂亮!”“和……一个人。”莫璐心里一阵紧张,脸颊绯红,说话都有些支吾结巴。“好啦!不问你了!”小敏善解人意地笑笑,继续边吃栗子边在电脑上看电影。
阿布到学校来接莫璐,他的宝马吉普车就停在宿舍楼下。阿布站在车旁边,莫璐一来,他就很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莫璐心想,阿布也真大胆的,竟敢直接到学校来接她,要是被小敏看到了怎么办。
阿布心情很轻松。车里放的是法国左岸香颂。阿布一边开车一边跟着轻轻哼起来。那晚吃自助餐,阿布和莫璐聊了好多,阿布向莫璐历数了他的情人们。
阿布坏坏地笑着说,他是个肉食动物,思想境界不高,搞不懂柏拉图的精神恋爱是怎么回事。他说,他喜欢思想开放点的女孩。这样的女孩够洒脱,分手以后还是朋友,他最怕的是那些保守古板的女孩,和你发生关系了就好像是你的人了,粘着你要死要活的,累人。人生嘛,不一定非得亦步亦趋,要快乐,懂得如何享受生活。
那你觉得我属于哪种女孩?莫璐喝了点红酒,略带醉意地问道。
阿布看着莫璐像玫瑰般的双唇和无辜的眼神,动情地说道,你是属于两者之间的那一种。你很特别。你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从那天起,莫璐瞒着小敏和阿布偷偷幽会。阿布有点冷落小敏,小敏最近心情不太好。晚上两个人躺在宿舍床上熄了灯,莫璐在床上和阿布悄悄发信息。小敏翻来覆去睡不着。“莫璐……”小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发出低低的啜泣。莫璐心揪了一下。她赶紧爬到了小敏的床上,侧身躺在她身边,温柔地摸着她的脸。莫璐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为了减轻内心的负罪感。小敏向莫璐诉苦,她感到阿布对她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以前她一使性子,阿布就忙不迭地哄她,赔礼道歉,逗她开心,可是现在却厌烦她的小打小闹,她发脾气,她哭,他也只是冷冷地甩下一句:“没事不要无理取闹,不要无缘无故地哭,我很讨厌。”男人啊,没到手的时候就当你是他的女王,到手以后就从奴隶变将军了,你得看他的脸色生活了。小敏说着说着,眼泪就不由地从苍白的脸上滴下来,在黑暗中闪烁出凄厉的光,刺得莫璐的心脏发慌。
莫璐安慰小敏,心里头却是罪恶感。小敏是可爱的,她活泼、热情、漂亮,虽然她有些世俗,见到有钱的年轻男孩就装得无辜可爱,撒娇发嗲,但是她心地还是善良的,至少她对阿布的感情是出自真心。不管当初她想尽办法引阿布来追求她是出于何种原因,但是后来,慢慢地,也演变成了真正的爱情。
顾刚在另外一个城市读大学,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广州来到莫璐的学校看她。他一见到莫璐,疲惫的脸上绽放出孩子气的烂漫笑容。他想牵着莫璐的手走路,可是莫璐的手却往后一缩插进了裤袋里。顾刚想,莫璐是因为害羞吧。在顾刚眼里,莫璐一点都没有变,虽然电卷了头发,可是脸庞还是那么稚气单纯,她还是那么地好看。
顾刚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金色天使相框。“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顾刚说道,他期待着看到莫璐快活的表情。
莫璐看着天使相框,心里却不知是啥滋味。就在今天清晨,她刚刚收到了邮递员快件送来的礼物——一瓶几千元的法国香水。顾刚邀请莫璐晚上共进烛光晚餐。她的胃口已经变得很大,一百元的礼物对于她来说已经很廉价了。
“这是我做家教挣的钱买的,上个月一共挣了五百元,晚上我们去吃味千拉面吧!”顾刚一脸自豪和兴奋的样子。
莫璐觉得顾刚真的很寒酸,挣了五百元还挂在嘴边,阿布从来不会这样。
“晚上还有课呢,最近都好忙。”莫璐说道。
“下课以后呢?我等你。”顾刚问。
“下课后都好晚啦,晚上宿舍11点就门禁了。”
“哦。”顾刚一脸落寞的样子。
莫璐看着顾刚上了回去的公共汽车。顾刚一上车,还没找到座位,车就开动了,顾刚趔趄了一下,弓着背,瘦长的手臂抓住了钢杆。他为自己笨拙的肢体感到好笑,自嘲似地咧开嘴笑了起来。他转身隔着窗玻璃向还在站台上的莫璐挥手。“回去吧!”他大声喊道。其实隔着玻璃,莫璐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她看他嘴巴的口型猜测他说的话。顾刚以为莫璐是舍不得他离开,才一直愣愣地站在车站旁。莫璐却是在悼念自己的初恋。她年少稚气朦胧的感情随着那列公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地平线。
莫璐拿着天使相框神不守舍地踱回去。天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莫璐没带雨伞,雨滴在身上凉飕飕的。莫璐发现天使相框镶相片的白色纸皮衬底上写着几行英文,她一直没注意看,还以为产品商随意印刷的字体。原来那是顾刚用黑色钢笔小心翼翼写给莫璐的漂亮英文手写体——For my little princess Molu----your knight Gugang (献给我可爱的小公主莫璐。——你的骑士顾刚。)莫璐不经意地笑了。她仿佛闻到了逝去的味道,中学时代的秋风的味道,校园里凤凰树青枝的泥土气息。
“你在干吗?”刚走到宿舍楼下,阿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莫璐吓了一跳。
“哈哈,被我吓到了吧?今天提前办完了事,早点来接你。”阿布说。“那是什么呀?拿来看看!”莫璐还没来得及反应,天使相框已经被阿布抢过去了。
“For my little princess Molu----your knight Gugang.”阿布念道,脸色随之一沉。“这是谁送给你的?”
“是一个朋友……”莫璐支吾道。
“男朋友?”
“不是。他喜欢我,我对他没有感觉。”
“既然是这样,这个相框你也应该对它没什么感觉的咯?”阿布霸道地说。“那你把它扔掉吧!”
“别人送的礼物,我怎么能扔?这是起码的礼貌!”莫璐急切地争辩道。
“不扔?行,那咱俩分手吧!”阿布生气了。
“你……”莫璐说不出话来了。她又恨起顾刚来,为什么要在相框上写上那么暧昧的话。什么中学时代的凤凰树,都是虚幻的影子,没有钱哪来的浪漫?
莫璐把相框往地上一扔,金色天使相框发出啪的脆响。
“这回你满意了吧?”莫璐冷冷地对阿布说道,便转身跑上了楼。
阿布在楼下狂打莫璐的手机,莫璐也不接不理。雨大了起来,阿布也走了。
太黑了,雨越下越大,如同恶魔在天上撒下的子弹,啪啪地打在人间。房间里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莫璐拨开米黄色的窗帘,看到了玻璃上的雨痕好像流泻不止的眼泪。只有对面宿舍楼窗户透出的橘黄色的灯光,让人感到细微的暖意。
“雨好大啊,真是铁皮都能被雨打得断!”小敏窝在被窝里看书,瞟了眼窗外的雨说道。
莫璐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雨伞就打开门噔噔冲下楼,把小敏吓了一跳。
金色的天使相框还在那。它躺在倾盘大雨冲成的河床里,摔坏的天使淌着金色的血液。莫璐把相框拾起来,犹如拾起一个美丽而残缺的孩子。莫璐感到自己的眼眶潮潮的。
后来,阿布既没有选择小敏,也没有选择莫璐,对于阿布来说,小敏和莫璐都一样,只是他众多情人们中的两个。更何况,像小敏和莫璐这种姿色的女孩并不算最上乘,多得是,又不是富家千金,和这些女孩,谈谈恋爱可以,要谈婚论嫁还差远了。大学毕业前,小敏又和一位准备到法国留学的师兄在一起了。她一直都没有发现莫璐和阿布的私情。而莫璐则在一次招聘会上认识了嘉明,他是一家企业的高管,家境虽然一般,但人很上进,年薪都不错,年轻有为。莫璐和嘉明糊里糊涂地结婚了。
嘉明太正常了。他是一个绝对不标新立异的男人。长相一般,但也不丑,耳朵不是招风耳,牙齿也整齐,丢在人群中难以分辨。莫璐在他身上可以收敛起天性中所有的别出心裁。然而,莫璐内心黑暗的欲望和对于唯美浪漫的病态爱好却如黑色的大鸟,让她不甘于平淡而无味的生活。她在酒吧里面做DJ的时候认识了不少男人。杜锋就是其中一个。杜锋看莫璐的眼神充满了猎人捕捉猎物般的攻击性。假如真要莫璐形容她和杜锋之间的感情,那就是消退生活中的激情。在情感上的憧憬和幻想都消失以后,现实生活提供不了莫璐那小提琴灵魂的养分,她在音乐中所渴望的激情和浪漫,都被柴米油盐、日常杂事所切割得七零八落。可是她灵魂中的疯狂的激情却需要一个发泄的窗口。在每天反反复复一成不变的生活,情欲是唯一能蒸腾起灵魂里另一隅隐秘激情与幻想的载体。杜锋是个有妇之夫,比莫璐大二十岁。他对莫璐的感情充满了一种对年轻肉体的渴慕之意。那是一种黑暗而邪恶的诗意。莫璐从杜锋身上嗅到她生命中缺席的父亲的味道。乱伦的幻想却带给她更加疯狂的欲念。莫璐生活在平凡的现代是一种遗憾,她应该生活在莎士比亚疯狂而激情的悲剧里,生活在拉辛被情欲扭曲的戏剧场景中。白天,莫璐好像机械一样活着,而到了晚上,她才找到了自己不安分的灵魂。和杜锋在酒店里频繁地约会成了她在这个小城里生活的唯一娱乐。
莫璐晚上洗完澡,在灯光下对着镜子凝视自己的脸。她看到她那看起来依旧稚气的脸庞上多了某种沧桑的意味,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了。她把她一头的卷发拨到前面,似乎想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如海藻般浓密的头发里,如同把自己纯洁的肉体埋进深不可测的欲望之渊。残缺的天使相框静静地在桌面上,里面镶着莫璐中学时代的一张照片,柔顺垂直的黑色长发,笑容烂漫,眼睛被阳光照得眯了起来。天使相框好像金色的时光漏斗,不动声色地席卷着岁月的年轮。
终于有一天,东窗事发了。莫璐和杜锋偷情被家婆捉住。莫璐从嘉明家搬了出来。对嘉明,莫璐怀有愧疚。嘉明从外地赶了回来。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向嘉明说,一切已毫无意义,无从挽回。
莫璐又恢复了单身。她回到广州,报了个雅思,申请到澳大利亚继续念书。
日子平淡安静却充满意义。她渴望到一个新的地方,把过去的一切埋葬。终于她收到了澳大利亚一所大学的OFFER。这一天恰好是她的生日。不知怎地,她想起来那个金色天使相框。她翻箱倒柜地想把它找出来,可是它却不翼而飞了。她忘了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把它给遗漏了。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顾刚。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依然没变。顾刚说,听说你要出国读书了,打算移民国外?莫璐道,没有想那么长远,到时再看吧。顾刚道,啥时候走?莫璐说,十天后。顾刚说,我在你楼下,有样东西给你。
顾刚看着莫璐从楼下走下来。还是那么孩子气的急促的脚步声,皮肤在黑暗中晶莹剔透,脸庞还是那么无辜的样子,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没变。
莫璐不清楚,关于她的一切谣言和传闻,顾刚是否也有所耳闻。
顾刚递给莫璐一个崭新的金色天使相框。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莫璐看见顾刚的脸庞上面是如幕布般无垠的天空,宽广无比,充满幻想。
作者简介:潘思宇(1983~2015年),女,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2015年5月20日去世于惠州。生前曾供职于惠州市供电局,业余爱好文艺创作和文艺研究,已发表作品200余万字。主要作品有中短篇小说集《女祭司的古堡》(作家出版社,2009年12月)、文艺评论研究作品集《伊甸园的罪恶与纯净》,散文与随笔作品集《柠檬树下的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