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那年，我在惠州中学任教，曾以“张夏”的化名，由马育航介绍加入同盟会，对当时东江地区的革命活动有些见闻，仅将所能忆及的写成实录，作为我省辛亥革命史料之一助。

东江邻近香港，沿海有许多口岸可以来往回旋，因而也便于组织革命武装活动。1900年爆发的三洲田起义以及1907年的七女湖起义，虽然都遭到了失败，但革命的影响却日益扩大，会党的地下组织也并没有被消灭。大家认为清政府已不能再统治下去，加入同盟会的日益增多，会党也较前更为活跃，就是一些新办的学校如惠州中学、海丰师范学堂等，都有员生和同盟会发生联系，暗地提倡革命，推翻清廷，甚至暗设机关，准备行动。但当时东江方面同盟会的负责人员，或在日本东京，或在香港，对有关革命行动的一些具体任务和要求，如购运军械接济某处和某日某地起义等，因这些都属于革命机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因此在实际行动上就联系不紧密，配合得不好。如1911年1月间钟作新（即钟奇，惠州中学学生，后留学日本，加入同盟会）从东京到香港，即与陈以燊协同购运军械，接济广州，作为起义之用。钟又奉统筹部命回到七汝湖集合同志，为响应广州起义作准备。同时在香港的惠州人严德明，奉同盟会命主持惠州革命事务，他即着其弟严确廷在惠州水东街开设一间西药店作为掩护，以便与革命党人联络。1911年3月中旬，严德明由香港运械至淡水澳头起岸，不料械船到达时，为清防军查获扣押，后来虽然逃脱，但清提督秦炳直把其弟严确廷拘捕，解省系狱。严德明不能再回惠州，其原来负责的东江革命工作，便交由陈炯明接替。陈当时在海丰师范学堂组织革命机关与香港同盟会有联系。

另一方面还由惠阳白芒花人罗仲霍（又名罗则军）在乡间组织革命军，准备以一部光复惠州，一部由罗亲自率领参加广州起义，并由他先到省垣等候。嗣因广州发难日期没有明确，3月29日前一天，在惠州待命的一部分同志听说改期，没有出发，及至正式决定次日起义，罗仲霍只好独自参加，不料误入旗下街被捕。罗在清官审讯面前不屈不挠，侃侃而谈反清救国的大义，并大骂清官狗辈，从容就义。同时严确廷亦于狱中被提出在东较场附近杀害。因此罗仲霍、严确廷均列名于3月29日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内。

那时候惠州中学堂亦是一个重要革命机关。体育教员郭公接是同盟会员，于1908年介绍了最积极的梁镜球、李子先等并联络同学八十余人加入同盟会，购藏军械于三江书院，准备光复惠州。当时惠州中学堂主办人知府徐书祥亦曾应学堂之要求拨枪百余支，作为体育操练之用。他们闻悉广州行将起义，其中梁镜球、林良辅、林××三人即遄赴广州，决心加入敢死队。他们于3月29日到了广州，不料尚未取得联系，而起义已告失败，遂返回惠州。时惠州知府徐书祥已侦悉惠州中学是革命机关下令大举搜查。当时我亦在校中，目击全校员生不论是不是同盟会员，都莫不同仇敌忾，痛恨清廷官府，并没有泄漏藏械事情。另一方面，由于徐书祥在搜查前一天已先行通知，使大家有所准备，搜查事就这样敷衍过去。与此同时，钟作新在七女湖集合千余人，闻广州起义失败，也就解散了。

辛亥3月29日之役后，东江党人经一度军事部署，即分赴各县。旧历9月11日，陈炯明、邓铿到淡水，曾国琮入陆丰，邓伊臣、刘定叔进海丰，赖仲壁、周锋、游克桢赴紫金，李子先、欧阳俊往河源、龙川，廖容、廖肃入连平、和平，丘耀西、梁镜球、林虢真、陈洁入博罗。陈、邓在淡水召集各地会党和民众武装，计划围攻惠州。当日邓铿等挥军马鞍墟，陈月桥、林海山、严德明所率的支队，即前来集合。定16日开始攻城。陈炯明则先在清军内部进行策反工作，并已与巡防营管带洪兆麟取得联系，约定于革命军到达时投诚。17日那天，陈月桥部陈经所领钟胜昭、钟观凤、何谭庚、周连财、林熊娇、黄生、严传昌及未知名的钟姓五人，欧姓一人，名姓不明的一人，共十四人为先头部队，突进至大石桥。清提督秦炳直，派洪兆麟率一营驻佛子坳，许德普率一营守府城，并以一部抗拒革命军于大石桥。陈经的先头部队在猛进中猝通敌，敌众我寡，被扣捕，陈当晚在城里遇害，此役同死者十三人。18日，驻马鞍墟的革命军大队更加愤激，奋战一夜，直扑县城，许德普营完全溃散。城内士绅这时公开赞成革命军，同盟会党人事先已联络的城中团练亦准备响应。但秦炳直获知此事后，犹想顽抗到底，召洪兆麟从佛子坳回师准备大举屠杀。但洪见势已至此，复有士绅廖计百、林羡知等从中推动，卒实行反戈抗秦命，迫使秦炳直投降。秦遂下令开府城东门恢复交通，然后偕同幕僚家属避居元妙观。秦幕僚何性明本与秦约定到事急时同死了之，因此没有到元妙观，便先行吞鸦片烟膏自杀死了。许德普亦吞鸦片烟膏，但未死。知县阎梦谷，知府徐书祥皆投降。后来奏炳直并未自杀，革命军以他们都是汉人未加惩罚，并给秦炳直白银千元回湖南。18日，陆军学生翁式亮率所属支部自三多祝，钟鼎基等自下村分别来城向革命军司令部报到。清水师所属张敬谋，则从东江水路驾湖南扒船来降。邓铿进了城，首先办理革命军经费，按部队发给伙食给养。当时县、府两城秩序良好，商店照旧开门营业。惠州府治就是这样光复的。

其他各县情况：

16日，丘耀西、林虢真、梁镜球等所部，由苏村入响水，率同陈洁兄弟，直攻博罗西门，战斗一夜，从西北城墙越入城内，杀城守何赓廷。博罗知县蔡国英投降，17日全城光复。城中纷扰数日。离博罗城四十里的柏塘张砚香等数百人由杨耀燊指挥，北出龙门，鼓噪而入，未遇任何抵抗，龙门亦光复。博罗原有的清防军苏理忠一连驻防城中，已预先撤退苏村，当梁镜球部到时，苏即缴出了十余支抢，梁之力量更为壮大。适广州清军李世桂派一部来援苏理忠，梁即在苏村截击，李部不敢战，悄然退回广州。

惠城自19日光复，各县捷报纷至沓来，曾国琮部光复陆丰，被任为县长。刘定叔、邓伊臣光复海丰，邓为县长。赖仲壁、周锋部攻紫金，城内学生队作内应，清知县刘某开城投城，游克桢为县长。革命军纪律均好，各县没有骚扰。河源推李滋湘为县长。龙川推绅士XX组织维持会。连平、和平亦相率光复，并派队到惠城会合，准备西下，光复省垣。总之，不旬日惠州府全境光复，万民欢庆。

再说惠城于9月19日，各革命军司令由陈炯明领衔布告剪发和安民，归善县易名为惠阳县。民众痛恨封建毒害，两城中一呼百应地摧毁一些庙宇神像及府县衙门。但像一阵风一样过后又复停止。民居商店均秋毫无犯。进城的革命军，都来自各乡，且有不少是会党、职业武装即所谓绿林者改编而成。当革命发动时，各县各乡均就地筹饷，把寺庙祠堂积产或其他公共存款作为挹注，但很不够用。在光复时，集中府县两城的队伍不下万人，亟须发饷维持或给资回原乡生产。因此，司令部派了周醒南乘小船到石龙沿铁路线步行往广州领饷。广州也已于19日光复，胡汉民为临时大都督，发给“惠州军饷”五万元交周带回。因此，所有革命军得以编整。洪兆麟等部包括许德普在内的清军^①投降部队共编为四营，其他编为二营，合组成革命军一师，由邓铿统率。邓率师于10月中赴广州。另一营由罗俊随姚雨平北伐，编为北伐军亲军营。陈炯明亦于此时到省，任副都督。

注①：辛亥革命惠州光复时，在东江的清军（属湘军）有四营：许德普、洪兆麟各一营，另陈德光一营，分防横沥、博罗二处；李声振一营；分防淡水、龙岗，一部分被罗秋航围攻，收编在淡水；一部分由黄兴中带走到铁路车站塘头夏，会合陈鹤年等到石龙由广州接运转入龙门。后来陈德光部苏理忠又收集陈德光另一部分归丘耀西编为一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