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编者按:本书是参加过辛亥革命的惠州人梁镜球先生的遗著,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和较大的教育意义,为纪念辛亥革命104周年,现整理后连载发表。原书稿部分字迹不清无法辨认的,以“□”表示。敬请读者垂注。梁镜球先生的事迹,参见本站“惠州风情·惠州人物”的《辛亥革命老人梁镜球》一文。
报晓先声
自幼不敏,无特异的才能,只是认识清楚,依照革命导师学说,以挽救民族生存,解除奴隶枷锁之非常行动。具坚定的信仰,鼓沸腾的热血,勇往直前,越挫越奋,不顾一切,累败累兴,屡死还生,绝无退悔,遂致危险艰难到处历遍,所有辛酸苦辣,各样尝全,因为所遭遇的经过失败极多,成就很少,惟在这连接不断失败当中,所表现出来的事迹,具有关系社会、警醒世人、刷新时代的无穷影响,而且囗着必要撰述出来的理由,并处在务须公开的地位,否则,便犯了淹没正义与违背诺言的过失,有这人我相连关系,用敢不辞囗陋,以言浅意深的白话,将淹没了的事迹与人们无从得知的秘密,举凡诸同志与自己所干过的,毫无掩饰地发表出来,公开于大雅之前,以明责无旁贷之义。幸勿误会为效什么要人自鸣功绩的回忆录,这不过是寻常之士要补过求全而已。
但也可算得“有奇传异迹,无巧不成书”,因为里面所有的情形,足以做一面玲珑透辟,洁净无瑕的光明大镜,使人照着自身,免得蹈及已经失败的覆辙,所以定名为《青年鉴》。
兹将《青年鉴》必要公开的理由分述于后:吾人追随诸先烈,干过长时间的革命行动,所见青年志士,壮烈牺牲的慷慨情形着实不少,其中有在生前以遗嘱一般的最后付托,吩咐幸能脱险的同志必要照事实记载,公诸社会以励后来。因为革命尚未完成,须要后来的青年志士,继续着向前人的足迹迈进,故此公开出来,以明责任,这是理由之一。
许多与大局存亡关系、社会进化具有影响的事迹,不为外人所知的,吾侪曾亲身经历,若不表现出来,将事实经过说明,试问尚有何人能知其中隐秘,岂不是淹没了事实,违反真理的过失落在吾人身上?衡情度理,任是怎样也不能推卸,这是理由之二。
当民国元年壬子(西历一九一二年)
综合上述理由,按照平时笔记,搜集革命事迹,以编成这《青年鉴》。将有关各同志与本人所身经目见,逐段列出,奇险惊人,情节生动,有个人决意抛掷头颅的壮语,有同志生祭烈士的奇情,有冤家路狭的惊险,有满布尸骸的恐怖,有那留下绝命书的决心以及捱穷抵饿的笑柄,又有首领当时易服脱险的真情,与店伙后来得到报酬的事实。更有喑鸣叱咤的雄威和那穷途被辱的羞愤,或面斥奸官以就义,或在弹雨下而逃生,亦有令人发指冲冠的愤怒与接受人民炮竹欢迎的吐气,且有题下血诗尔后就义的可歌可泣,同那壮烈牺牲与敌偕亡的有血有泪。诸般异迹,弥漫鉴中,各种奇情,照现人面,有喜有悲,时泣时笑,凡此记述,绝对没有分毫离开事实的记载。
《青年鉴》不比奇情小说,可以矫揉捏造,任意编排,虽幻出空中楼阁乱说一通,只求不至脱节即无妨碍,翻起一个筋斗,打到十万八千里,也没有限制。但编《青年鉴》便不同了,有那样的事实,才有这样的记载,不得任意乱说,不能随便减增,更不同奉命编排,必要此遵彼就,是非已明,任是上帝天皇,不饶痛骂贵贱何别,即使饭牛扪虱,一律褒扬,只依事实,直写直书,无拘无束,哭是真哭,笑是真笑,毋庸捏造,不用更张。
本鉴所记的事迹内里有关黄花冈一役,曾经广州革命纪念会的征求,将本人革命事实编入“辛亥
可是东一段,西一段,这边一鳞,那边一爪,无从贯连,难窥全豹。现在改编白话,从详分释,由地方的乱事简略说起,亲道出三洲田革命起义,接续叙述吾人亲耳所闻,得有明证,亲目所见,留有确据,亲身经历,见诸实迹,详加编排,直至推倒满清后一年为止。从头至尾,分为六篇共一百段,每篇之首略述明所在地方动作,而以各段说明,每一篇首加以标题,藉资明显,因为并非编什么历史,为增加兴趣起见,创为类似小说又非小说的别一体裁,共成一册。段内记载乃按正事实随手写出,不求文章的精彩,免不了带有粗俗,但能看得明白,请原谅。
至于其他革命事迹,吾人未曾经见的,自不敢混说,应由有关系人的记载,此中挂一漏万,不免有所抱歉啦。
报晓到这里,敬谨坦白先声明几句,自幼笃信革命正义,认识至为清楚,任何巧语花言不能诱惑,意志最为坚定,面临刀锯鼎斧不致动摇,所有记述本着天良,按定义理,依正事实,绝对不替局外人妄说好话,以见毫无私意,向任何方面有所企图,也不对他人横加诬捏的坏话,以明不是立心在社会上来矜炫,老实说句,以个人论,简直是坦白自供出来的“受难记”,也是参加革命经过的“失败史”,亦即是对有志青年指明是非的一部“录音带”,更为全世界无线电能收看的“卫星电视机”,现在已将人所难知的事迹和人所欲知而无从详知的秘密一股脑儿搬将出来,美丑毕呈,任由详察,邪正尽见,随意批评。
记述已竟,感慨莫名,翘首天涯,烟云弥漫,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报晓先声,曙光渐露,愿普天下有志青年男女们即时猛醒,对正青年鉴,照过明白,认定自己心中主宰,担起当前时代上应负的任务,团结一致,齐步向前,立正一声,站定岗位,以应付这科学分裂核子、进入太空的大时代。
亲爱的青年们起来!是时候了,快快起来,高呼前进口令,吹响冲锋号音,快跑冲上去,迎头赶上去,站立到世界大国的最高锋,进呀!猛进!!进!竖起人类永乐园的鲜明旗帜。进啊!进!!!
第一篇
本篇根据官中文告及当时亲身经历的人物所言,核实记载。
第一段
践诺言开篇悬起青年鉴,排次序首段先将故事提。
公历一九○○年岁序庚子,中国广东省有惠州三洲田地方,招展起革命义旗,风靡海内外,惊醒国人心,这是
有日本人宫崎寅藏所著之《落花梦》,描写三洲田的形势及险要处,较之《水浒传》的梁山水泊尤为宏伟,山环剑阁之雄,路皆栈道之险,成了一个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特殊地盘,这是小说家故意以惊奇的笔墨,引人入胜,原不足异,沓宫崎追随中
要知三洲田,也不外是一个平常的村落,水绿山青,绝无特异处可恃,只因有志青年不堪压迫,愤慨祖宗自二百余年来,身受奴隶枷锁,欲求解脱,故竖起革命义旗,对满清皇朝作殊死斗,倒是事实,此中原故,并不这么简单,且待下愚从头分别,把人民习性与惠州形势各等大略形状逐般道来。
惠州地势,东南临大海,西北枕罗浮,山川环绕,形势天然,在清代,对于海防则沿海俱设镇置囗,而以广东全省陆路提督坐镇于惠州,用能雄踞东江,握全粤的咽喉,从古为一方重镇,又置府官以理十县的民事,所属十县:为归善(惠阳)、博罗、河源、永安(紫金)、龙川、海丰、陆丰、连平、和平、长安(新丰),人民大概可以分为:本地,客家,学佬,三种语言,略加分别。
有说学佬话的,是由福建省迁来,多在沿海一带及有河流的地方建立乡村,到了归善博罗地面,东江下游及西面县份,全没有此种语言的乡村,盖他们展拓的指针已转向海外,南洋群岛一带去繁衍,他们所操的语言如故,南洋槟榔屿、新加坡、麻六甲、吉隆坡等地,当地华侨已为一种最通行的语言,因说出来的话别方人不易明白,以故同口音的极能团结,群策群力,以创事业,遂在商场上握有巨大的权力,虽没有政治力量做后盾,然亦有说学佬话的人郑昭在暹罗发展天才,扫灭当地群雄,一时称霸,汉族光荣,彪炳外域。何以称他们为学佬呢?因土音的学字和福字的声音相似,即福建的意义,土人在福字之下加以佬字,乃对长者的尊称,幸勿误会为见外的言词。
又有操客家话的,系由中州经湘赣两省南下,他们多在山岭聚居,最能刻苦耐劳,自力谋生。全中国不论何处皆有说客家话的人,两广滇黔亦多,即南洋群岛,远至欧美均有。他们所到的地方,虽也学说当地的语言,但始终保持固有的乡音,同乡相见时,即说回客家话,绝不为当地口音所同化,因此称客家话,系对当地主位而得到这一名称,他们同声相应,极能亲密。在南洋有惠州人叶来,统率同乡子弟,战胜土番,称雄于吉隆坡,为华侨最出色的人物,梁启超的饮囗案也有记载叶来的事迹,独恨满清政府,不仅不为后盾,而且视若叛逆,是以终为外族所乘,不能持久。
另有操当地口音的(惠州城话),人称为本地话,多是从下游溯江而上,或由他处迁来,混合成一种较近于广州话的口音,大同小异,通话不难,与学佬、客家俱不相同,他们类居于城市及沿江附近,离城稍远,口音亦逐渐改变,很少此种语言的乡村,河源、博罗两个县城的居民亦可称操本地话,但合并起来人口亦比较为少。
上述三种语言口音虽然各别,彼此间的习惯、俗情亦稍为不同,而且聚居的地方又有近水近山的大概分别,但藉文字统一的功能得以毫无阻隔,共同相安相亲而生活下去。为地方社会繁荣的基本,自汉唐以来,久已人文蔚起,贤能辈出,此处无庸缕述。
至于人民情性,为山川气候所钟毓,无形中化育出来的气概,大致皆属鲁直一类,不知诡诈,因此时常以武力义气相尚。稍大的乡村必有技击教头设立堂馆,以教人学习,是以地方闹乱亦特多,但民族图存的观念则又特别强盛,当元代时曾有数十万民众联合以抗拒蒙古人的统治,载在通鉴,此处无庸冗述,到了明朝的则极少,及至满清又有多次抗清运动,此灭彼此,相继为乱,兹略择出较为昭著者,录之如下:
(一)公元一八○二年,即清嘉庆七年,有博罗县的技击教头陈四(绰号烂屐四),当时创立天地会,号召徒众至数万人,攻破永安上游各处,后为两广总督觉罗吉庆,(满洲人)特派提督孙全谋率大兵扑灭。事后严办清乡,杀戮无算,幸获名知府伊秉绶(即至今有名的伊府面始创人,原籍福建汀州,说客家话,所写碑字最有名)挺身出而参加清乡事务,细心查察,分别首从,存活甚众。
(二)清咸丰朝时,有惠州府城竹园角人翟火姑,少娴技击,但因赴马安投墟,正值市民抗拒纳粮事,误将粮差殴毙,众知此事大大不得了,群向翟火姑问计求救?翟乃乘机教各人联合造反,消灭异族皇朝,则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一齐了了,众大喜从之。马安墟隔江有著名的四大围,全是说学佬话的乡村,乡民俱性直体强,咸愿公举翟火姑为头领,一夜之间,已有数万人。一面通知远近教头徒众,立将惠州城围困,旬日之间集有十余万众,在弓刀矢石时代,百般攻击,终不能破此坚城,后来明知城中,不敢出战。乃分向东江各县进兵,所有各处县城,俱被攻陷,连增城、龙门二县亦被陷落,前锋直迫赣南,声威所播,遐迩皆惊。时值太平天国与满清相持,直至年余,始由广州派钧宫保率抬枪队三千到援,翟兵为抬枪队由远处射到,遂吃了一场大亏,乃连夜由赣南调回,善用火绳枪的步队,能行三步发一枪的精兵,与清兵抬枪队大战,竟将用抬枪队的援兵歼灭大半,逃回城中,从此不敢出城一步。
此役翟兵虽胜,亦伤亡极巨,各头目从此事功,强取粮械钱帛,甚至私自率队逃去,翟已无能制止,久之,竟逃走一空,只留下一面大旗竖立在飞鹅岭上。城中仍无所知,时值两江水涨,西湖与大江平流,城中清兵,乃集中平时与广州交通的大船,载兵试探,始知已无一人,惠州被困经年的围,遂不战而解。此次闹乱,杀人多少,无从统计,至今民间尚有“煮马粥”一语,用以吓止小儿的夜啼。
事定之后,马安附近的四大围乡村是起事地点,被清兵铲为平地,杀戮极惨,笔墨亦难以形容,留下永久的创痕,为地方人民的怨恨。
以上所记陈四与翟火姑两次动乱,本属地方一时变故,并无记载历史一般的价值,但为反对满清皇朝,具有民族争存的意义,则与革命行动原是一样,虽属无计划、无组织而遭到失败,其反对专制的出发点自不应遗弃,提起来以引出下文有主义的记载,指明得失所在,以为青年可鉴的一面,所有事迹虽不是目击,也根据地方各种碑志及故老流传的口碑,核实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