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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得文人胜帝王”
作者:杨子怡    来源:惠州民协    日期:2013-01-23 10:43:25

 

苏轼及其小妾王朝王是惠州文化的一张名片,他们共同构成了一道亮丽的惠州地方文化景观,赢得了惠州历代人民的尊崇和爱戴。特别是王朝云,其影响并不逊于苏轼。打开惠州的历代地方志和艺文志可以发现,咏叹朝云的作品题材和内容十分丰富。从苏轼而降,人们用各种形式纪念她,从题材和体式而言,或诗或词或赋或铭;从篇幅而言,短则20言,长则百韵。甚至还有借集句而写朝云者,如明初岭南才子顺德孙就有集句七律10首和集句七绝15首,至清顺治年间孙氏同里何绛又有步孙氏七律原韵集句10首。诗借鬼写人,或悯或慕;托古见志,或悲或叹。此外,《西庵集》和《岭南文献录》还载有孙五言排律《朝云百韵》,使气逞才,一泻襟怀,把朝云咏唱推向极至。在这些文人的歌咏唱叹中,或赞美其品格,或仰慕其美貌聪慧,或同情其英年早逝,或景仰其淡泊空寂的生活情调,或借此而一抒文人之怀抱。朝云崇拜,是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是景苏文化中的一部分,它表现出中国文人的一种十分复杂而又独特的文化心理。文人们的咏叹唱和,形成洋洋大观,推波助澜,把朝云崇拜推向高峰。它们主要表现出下面几个方面的内容。

 

一、“远从岭表侍迁臣”:赞美朝云从主于患难的品格

《县志》中所录清叶湄的“君本钱塘苏小邻,远从岭表侍迁臣”两句诗道出了历代文人敬重朝云的个中原因。正是因为朝云以一个纤弱的小女子从苏轼于患难之中,因而在人们心目中矗起了一座无形的丰碑。朝云,字子霞,钱塘妓。她本是苏轼之继室王闰之在钱塘买的一个丫头,后成为苏轼侍妾。初不识字,在苏轼的调教下,粗识楷法,后又“常从比丘尼学佛法,亦粗识大意”(苏轼《墓志铭》)。她事主始终如一的品格,得到了苏轼的高度肯定,苏轼在为她写的《墓志铭》中称为:“敏而好义,事先生二十有三年,忠敬若一。”所谓“敏而好义”是指她聪敏智慧、善解人意和明白事理、坚持正义;“忠敬若一”是指她态度真挚,忠诚虔敬以及善始善终、不改初衷。忠敬一时则易,忠敬一生则难。朝云可是事主忠敬二十三年如一日,确实不易,所以,苏轼曾把她与中唐诗人白居易的爱妾樊素相比,认为朝云对自己的忠诚胜过樊素对白居易的情意,因此他在《朝云》诗中说:“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令玄。”不把朝云看成樊素,而把她看成晋人刘伶元之妾樊通德。通德“拥髻”说兴亡成为后人美谈,她和刘伶元的琴瑟和谐的关系也被人们形之为“刘樊双修,葛鲍和藉”,成为美满婚姻的象征。樊素是白居易的爱妾之一,从白氏十年,白年老病衰,把她打发走,并为她写下了《不能忘情吟》诗,在诗中他说:“素事主十年,凡三千有六百日。巾栉之间,无违无失。今素貌虽陋,未至衰摧。骆力犹壮,又无虺。即骆之力,尚可以代主一步;素之歌,亦可以送主一杯。一旦双去,有去无回。故素将去,其辞也苦;骆将去,其鸣也哀。此人之情也,马之情也,岂主君独无情哉?予俯而叹,仰而,且曰:骆,骆,尔勿嘶:素,素,尔勿啼。骆反厩,素反闺。”樊素、骆马与白居易难舍难分,但樊素毕竟还是走了。白居易不胜悲伤和彷徨。所以,苏轼在《朝云诗·并引》中说:“世谓乐天有鬻骆马放杨柳词,嘉其主老病,不忍去也。然梦得有诗云:‘春尽絮飞留不住,随风好去落谁家。’乐天亦云:‘病与乐天相伴住,春随樊子一时归。’则是樊素竟去也。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离去,独朝云者,随予南迁。因读乐天集,戏作此诗。”[1](P2073樊素虽有情于白居易,但毕竟离开了老病的白居易;而朝云则不然,在苏轼家中数妾“四五年相继离去”的时候,千里迢迢,随轼南下,成为他生活上和精神上的伴侣。所以苏轼在《荐朝云疏》中也饱含深情地说:“轼以罪责,迁放炎方。有侍妾王朝云,一生辛勤,万里随从。”“万里随从”正是她蠃得后人尊崇的原因。苏轼的“敏而好义”和“忠敬若一”八个字为她的为人和品格定了一个调,后人汗牛充栋的咏叹朝云的诗词基本上都是围绕着这个主基调。如下例诗句可见一斑:

玉骨宁辞瘴雾侵,南来未报主恩深。分明风水开妆镜,照妾孤坟夜夜心。(张应申诗)[2](P196

佳丽人多有,坡公妾独传。乐饥堪伴谪,离垢欲通禅。(潘耒诗)[2](P196

廿年忠敬一生心,半角湖山千古永。(陈寿祺《朝云墓》)[2](P382

忠敬何曾避苦辛,佛心原属有情人。(刘士诗)[2](P127

东坡昔南迁,老逼困穷境。侍妾皆请去,朝云独与并。弱质委瘴乡,安心逐飘梗。(韩荣光诗)[2](P127

对朝云的“万里艰难从玉局,一生忠敬悟金刚”[2](P128的品格无不异口同声地表示出钦羡之情。在人们的眼中,朝云的万里从主就是一种松柏之节,兰蕙之操,正如韦之所云:“六如亭废草青青,万里从公一小星。谪从不移松柏操,追随应似蕙兰馨。”[2](P196清嘉庆六年,吴锡麟在其《重修朝云墓》中对朝云品格也表现出无比的敬仰:“若夫西陵松柏,本具凌寒之姿;南国卷,终负伤心之目。念童乌而永叹,歌么凤而凄其。”[3]人们甚至把她与历史上的刚烈女子和名妓相比,如南宋著名诗人刘克庄宦游惠州时,有感于六如亭年久失修,亲为修葺,并一连写下了两首诗,其一是《题六如亭》,诗云:“吴儿解记真娘墓,杭俗犹怜苏小坟。谁与惠州耆旧说,可无坯土覆朝云。”其二是《再题六如亭》,诗云:“昔人喜说坠楼姬,前辈犹高断臂妃。肯伴使君来过岭,不妨扶起六如碑。”作者一口气举出历史上四位著名美人:真娘、苏小小、绿珠、吴王宫嫔,以此形容朝云之品格。“真娘”乃唐代苏州名妓,本姓胡,幼失怙恃,被人拐卖到烟花窟,因不愿屈从老鸨胁迫,投环而死。白居易、李商隐等大诗人都有诗歌之。“苏小”即南北朝时齐国名妓,李贺有《苏小小歌》颂其幽寂冷艳之美。“跳楼姬”乃指西晋富豪石崇之爱姬绿珠,因其貌美,中书令孙秀向石崇索之不得,因设计杀死石崇,绿珠不愿屈从,跳楼而死。“断臂妃”系传说中的吴王宫中嫔妃,宁愿自断其臂不甘受辱。以上四位女子的一个共同特点是聪慧美丽,忠诚刚烈,刘氏认为朝云“肯伴使君来过岭”的忠诚和品格一点也不逊于她们,因此,惠州应该“扶起六如碑”,应该奉祀她。朝云的“万里投荒依故主”(谢方端《丰湖吊朝云墓用东坡悼朝云诗韵》)[4](P1820当然没有白搭,她不但赢得了文人士大夫的口碑,也在惠州人民心目中赢得了受尊崇的地位。人们尊崇她的崇高品格,认为她象梅松一样坚强和有毅力。如前所说,元明以来,惠州人民在荒垅之处遍种梅松。至清代,虽时有荒芜,但不乏补种者。清代著名诗人惠州人江逢辰的几首诗词和序就透露了个中信息。其七律后半律云:“爱滋苔藓二三尺,拟补梅花一万株。耆旧吾州半摇落,后来好事可能无。”[2](P128诗中说他担心随着耆旧的零落,后来无种梅好事者,因此打算补种梅万株。其《湖上杂咏》说:“千树梅松付落霞,六如亭子草全遮。惜无好事如当日,士女倾城补种花。”时至江逢辰时代,虽无过去士女倾城种梅的盛况,但朝云墓千树梅松犹存。其《河传》词序有感于“文忠葬朝云处,元明时梅松千株,今荒垅而已”,不禁感叹伤嗟,意欲补之,其《河传词》表达了这一想法:“香林何所,暗飘丝雨,疏钟几许。深深琼枝葬处,千古栖禅山下路。六如早彻金刚句,梅千树,只合相亲汝。剔苔碑,植梅枝,谁人来护持?”认为朝云之品格,只合梅松陪伴,他希望代继有人“剔苔碑,植梅枝”,打扫和呵护。江逢辰作为惠州地方乡贤,他的话,代表了当时人们的心声,足以说明朝云在惠州人民心目中该有多么高的地位,人们对她的爱戴之情溢于言表。

 

二、“唯有朝云能识我”:赞美朝云与苏轼的真挚爱情

在惠州的地方志所保留的咏叹朝云的诗文中,其中一个重要的内容是咏叹朝云与苏轼的真挚的爱情。如前所述,朝云万里相随到蛮荒,并把自己的小命也扔在了惠州,不言而喻,她对苏轼是很忠诚的。苏轼在《朝云诗》序中也提到这一点:“余四五妾,相继辞去,独朝云随予南迁。读《乐天集》,戏作此诗。朝云尝有子曰干儿,未期而夭。”在苏轼政治上受到打击,人生处于低潮的时候,其它各妾相继辞去,独她相伴于岭海蛮荒,这难道仅仅是出于一种报恩和忠诚吗?当然,人们有种种理由这样看。朝云由一个孤儿出身的歌妓,成为一个丫环和如夫人;由不识字而到颇识楷法且粗通佛理。虽然是妾,但毕竟是一个少夫人,这一切都是苏家给她带来的。因此,有一百个理由值得她去报恩。但如果我们就这样去看待她与苏轼的感情,那我们是对朝云与苏轼爱情的一个亵渎。从各种资料可看出,他们的感情是非常真挚的,是超越了报恩层面的爱,感激中有一种真诚,忠诚中有一种挚爱。他们年龄相距虽然是那样大,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情感交流,他们是一种典型的老少恋。他们的相知相慰可从苏轼对待幼子的态度上昭示出来。元丰六年(1083)九月二十七日,二十一岁的朝云为苏轼生下一个儿子。苏轼十分高兴,他用《易经》中的第三十七卦中的“遁”为小名为“干儿”的幼子取名为遁,该卦的爻辞中有“嘉遁,贞吉”和“好遁,君子吉”之语,可见出苏轼既希望儿子将来能吸取自己的教训,远离政治而遁迹山林,同时也祝愿儿子有“贞吉”之好运。满月的那一天,他还作了一首《洗儿戏作》的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调侃戏谑中不无一种对幼子的挚爱之情。可是十个月以后,儿子不幸夭亡,作者不胜悲痛,连写了两首哭儿诗,诗题为《去岁九月二十七日,在黄州生子遁,小名干儿,颀然颖异。至今年七月二十八日,病亡于金陵,作二诗哭之》,诗中表示出一种痛失爱子的沉痛心情:“吾年四十九,羁旅失幼子。幼子真吾儿,眉角生已似。……吾老常鲜欢,赖此一笑喜。忽然遭夺去,恶业我累尔。……归来怀抱空,老泪如泻水。”(其一)“仍将恩爱刃,割此衰老肠。知迷欲自反,一恸送余伤。”(其二)老来丧子,哀莫大焉!何况此子是作者爱妾之子,且酷肖自己,常给自己带来欢乐。从苏轼对干儿的喜爱,也可看出他对朝云的喜爱。爱屋及乌,母子一体,对其子的爱,当然也折射出对其母的爱。朝云对苏轼的情感并非出自感激,这从她执着南下相随东坡的行动中也可看出。据苏轼《和陶和胡西曹示顾贼曹》中“谁言此弱质,阅世观盛衰。然疑薄怒,沃盥未可挥”的诗句可见,苏轼曾因担心她身体不好,试图劝说她离开自己,可她就是不肯离去。“然疑薄怒,沃盥未可挥”二语露出个中信息,“沃盥”一词出自《左传·僖公二十三年》之典:“晋公子重耳之秦,秦伯纳女五人,奉沃盥,既而挥之。”苏轼也欲效重耳之故事,强行挥之而去,却引起了朝云的生气。朝云的挥之不去,之死縻它,表明她并非感恩图报,而是出自一种真爱。苏轼对她的“挥之”也表明他对朝云的真爱和呵护,他不忍心连累于她。他们的感情之真纯,这还可从苏轼所写的一些诗词中看出来。如写于绍圣三年(1096)的《蝶恋花》词就是他们爱情生活的真实体现,词云:“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伤春之情中寓含着一种不遇之慨,而这只有相知的朝云才能读懂它,所以她常常为之动容。据宋惠洪《冷斋诗话》载:“东坡渡海,唯朝云王氏随行,日诵‘枝上柳绵’二句,为之流泪。病极,犹不释口”(《历代诗话》卷115引)又据《说郛》卷八十四《林下诗谈》载:朝云谢世后,“子瞻终身不复听此词。”[5](P1213正有子期已死,伯牙不复鼓琴之悲。朝云之死对他的打击是沉重的,在他所写的大量诗词和给友朋的书信中都流露出这种心情。他或赞美朝云的超然脱俗的品格:“玉骨哪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西江月》)或恨无良药驻彼光阴:“驻景恨无千岁药,赠行惟有小乘禅。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悼朝云》)

苏轼与朝云相知相慰的爱情,感动了后代无数文人,引起了后人的无限钦羡和倾慕。在惠州西湖孤山南麓栖禅寺大圣塔下六如亭曾有一幅后人佚名的《挽朝云墓联》云:“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便思卿。”[6]这是对东坡与朝云相知相慰爱情的最好的概括。笔者曾论述过,在苏轼的情感生活中,聪敏过人和善解人意的朝云是最适合他的艺术需求和浪漫天性的,能使他自由个性释放出来的人非朝云莫属。据费衮《梁溪漫志》记载:“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女曰:‘汝辈且道是中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为然。又一人曰:‘满腹都是机械。’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乃曰:‘学士一肚皮不合入时宜。’坡捧腹大笑。”这个幽默的故事告诉我们,朝云最能洞悉苏轼那种漠然外表中寓藏的内心的忧戚。暮年远窜岭南瘴疠之地的东坡太需要朝云的这种精神上的呵护和慰藉了,她确也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她用自己精诚的爱为他营构了一个灵魂栖居所,一个能让精神宁静的港湾。因此,后人无数的诗词咏唱中,称她为“天女”和“可儿”,人们紧扣他们的相知相慰来咏叹,如:“天女维摩合一龛,肚皮中物旧曾谙。”(刘年诗)[2](P126“嗟尔芳魂虽侍妾,得侍东坡情自别。”(明张萱《吊朝云用岱瞻明府韵》)[2](P196“金莲烛里春风夜,白鹤山前暮雨时。独有仙姬怜作伴,药炉经卷慰离思。”(明万历汪言臣诗)[2](P94韩荣光在《白鹤峰谒东坡祠并礼朝云像》诗中对他们“携手同行”的恩爱表示了由衷的钦羡:“堂前幸有银床井,清波留照婵娟影。携手同行响佩环,月明对舞双鸾镜。”江逢辰在《六如亭》诗中认为朝云的“侠气芳情”可以和白居易的《不能忘情吟》中所写到的樊素骆马“同歌”,并肯定他们的爱情是建立在共同的磨蝎之难中的经得起考验的爱情:“采菱拾翠骆同歌,侠气芳情蝎共磨。……漫拟西湖比西子,每从东水忆东坡。”后世的痴男信女甚至从四面八方到朝云墓上烧香,为的仅仅是祈求能保佑他们的爱情天长地久。如清末惠州乡贤江逢辰《惠州西湖棹歌》就描述了这一现象:“六如亭路多垂杨,红菱翠藕开野塘。郎坐船头妾船尾,朝云墓上去烧香。”在功名与爱情的择选上,人们更看重爱情,正如丘逢甲《惠州西湖杂诗》所写到的:“分割栖禅已可哀,纪功空费勒铭才。人间更有痴儿女,乱葬朝云墓上来。”人间分割才是可哀之事,功名又算得了什么!那些人间的普通的痴男女,他们更看重的是爱情,他们在乱葬岗头吊念朝云,虽表现出对朝云遭遇的同情,但他们更敬重朝云对东坡的真爱。苏轼与朝云的爱情也是典型的才子与佳人的爱情,在人们心目中,佳人应该配才子。因此,在咏叹苏轼与朝云的爱情作品中,人们往往为朝云与苏轼的真爱感到庆幸,认为朝云在不幸中有幸,所托得人。清乾隆临川人乐钧《朝云墓志铭》中说:“姬以待阙之鸳鸯,为脱笼之鹦鹉。乔家碧玉,歌舞曾娴;薛氏青衣,图书特掌。小星一点,获近文昌;片石三生,长依玉局。比之春娘换马,温女埋沙,斯独幸矣。”认为她虽是“小星一点”,但却“获近文昌”;虽是“片石三生”,却“长依玉局”,因此比起“春娘换马”和“温女埋沙”的遭遇来,是大幸。雍正时阳春人谢方端《游丰湖》一诗咏朝云,虽魂断岭南,但得遇情郎苏学士,不幸中有幸:“烟树依微最可伤,美人坟上暮烟黄。一朝人去金刚断,千载名依学士芳。从此芳名真不朽,湖山湖水并长久。”人们对朝云的嫁得才人表示出无比的钦羡之情,如陈寿祺《丰湖竹枝》所写:“六如亭上草成茵,来拜朝云问夙因。不羡成仙共成佛,羡她生死托才人。”人们甚至寻思,怎样才能象朝云那样嫁得好夫婿?正如宋湘《西湖短棹歌》所写到的:“三月花开湖草青,踏青都上六如亭。渠侬嫁得好夫婿,听说前生渠念经。” 还是象朝云那样生前多念经吧,修修来世美好之姻缘。从这些后人的无数的咏叹中,可以看出,苏轼与朝云的爱情给了后人多么大的震憾力,它让人们激动、钦羡、赞许和期待!

 

三、“嫁得才人却断肠”:对朝云抛骨他乡、芳年早逝的同情

朝云虽然有幸得遇佳婿,荣嫁才人,让人钦羡,但毕竟是抛骨他乡,芳年早逝,因此,人们在钦羡之余,更多同情之泪。在后人汗牛充栋的咏叹中,充满了一种悲凄感伤的氛围。人们或悲叹朝云的红颜薄命,欢乐成空,如明代明万历十年举人张萱《吊朝云用岱瞻明府韵》所言:“始信红颜真薄命,信根净业皆前定。欢乐由他总是空,六如不用长相订。”或伤嗟朝云的千里相随,芳魂不返,如周一士诗所云:“一随仙客度梅关,逝水东流竟不还。……魂消蜀道三千里,肠断阳台十二山。惟有峰头双白鹤,几回清梦到人间。”[2](P196逝水东流,芳魂难觅,惟有白鹤双双,时入清梦。张萱《惠州西湖放歌》也表现了同样的伤嗟:“一片蒲帆五石瓠,六如荒碣三桥路。峰头白鹤几时还?月下芳魂何处渡?”诗借《庄子·逍遥游》“五石瓠”之典,说东坡才大而无所用,天涯片帆,到处飘泊,所莅惠州,只有六如荒碣仍存,而月下芳魂难觅。物是人非,悲思弥漫。人们或悲悼朝云的抛骨异乡,孤处瘴烟,如邝开曦《丰湖九日》有:“太息六如亭畔,年年衰草锁芳丘。”傅广熊《游西湖》有:“叠叠千层又塔影,溶溶四面一亭孤。” 草锁芳丘,湖围孤,悲凄无限。江逢辰的一首悼念朝云的诗集中地表现出后人的这种情思:“万里艰难随玉局,一生忠敬悟金刚。岂无后阁去当日,谁与孤山吊夕阳。佛国昙花飘短梦,西风萧寺冷幽香。可怜异地看埋骨,嫁得才人却断肠。”[2](P128)昙花飘梦,萧寺传香,孤山残照,异地埋骨,幽冷孤凄之中,自有一种对美人抛骨他乡的悯念之情。人们甚至转而埋怨东坡“心事太深微”:“一骨何难共北归,东坡心事太深微。只今大圣东南塔,零落寒灯蝙蝠飞。”(宋湘诗)[2](P126一骨本不难共北归,却如何让芳骨独留大圣塔下,以致孤魂零落,蝙蝠相伴?责之无理,但却责之有情。表现出人们对朝云抛骨异乡的深深的同情悯念之心。当然,也有人认为是惠州西湖太美,留住了这位绝代佳人,南明弘光时南海人陈子升的《丰湖》诗就表达了这种构思:“桃李年年解笑颜,朝云小字托巫山。只缘胜地西湖似,不使佳人南国还。黛写青螺皈净土,魂招黄鹄下前湾。将离士女于今赠,雾露芙蓉尽等闲。” 诗写西湖幽幽美景驻佳人之芳魂。江山留美人,好一诗性化的构想,好一浪漫的情思。在咏唱朝云的文字中,人们往往用优美的文字,凄楚的语言,构造出一幅幅孤寂的意境,表达出对朝云之死的深深悯念之情,清咸丰归善人(现惠州)陈寿祺的《朝云墓赋》就是这样感人的作品。该赋云:“想其追随宛转,飘泊频仍,钱塘梦渺,粤海妆凝。屋未成金,紫翠之居始筑;人原似玉,黄茅之瘴难胜。……遂乃蛮乡易老,鸾镜中分。凄来鹤吊,泣到群。……东风杜宇,能招不死不魂,寒食梨花,曾陨先生之涕。”赋首赞朝云千里追随,飘泊频仍;继写金屋未成而命殒蛮荒,以致鸾镜中分;末述杜宇招魂,梨花陨涕,鹤吊凄其。赋全用四六骈体,锦铺彩,文句缤纷,更显示出一种幽艳凄美之风。

在悼念朝云的诗文中,人们最擅长于造境。即通过悲凄景物的渲染,来营造一种悲凉的气氛,表达一种悼念朝云的凄楚之情。上面所举诗歌都是如此,此外,象清雍正番禺人韩海《清明过朝云墓》诗也是这样的作品。诗写道:“斜阳红隔鹤峰头,犹照胭脂土一。三月易生芳草恨,九原难瘗玉钗愁。文章共食投荒报,瘴疠终悬后死忧。此日梨花魂漠漠,蛾眉何处望松楸。”[4](P1459鹤峰残照,胭脂土隆,孤茔瘗玉,瘴疠埋钗,梨花魂邈,松楸萧萧……好一幅凄楚幽冷之境,让人蓦然生哀。清雍正时南海人梁端正的《朝云墓》诗更加凄艳,让人不忍卒读。诗云:“六如亭畔接寒原,风景萧萧冷蜀魂。孤冢夕阳迁客梦,芳洲春草美人恩。半湖月浸胭脂水,尺土香销翡翠痕。莫向钱塘恋歌舞,杏花疏雨又黄昏。”[4](P1464)六如亭畔,遥接荒原;风景萧萧,蜀魂凄冷。孤冢斜阳,每勾迁客之梦;芳洲春草,又溉美人之恩。半湖涵月,水染胭脂之色;尺土掩茔,香销翡翠之痕。钱塘歌舞已邈,黄昏疏雨又侵。荒冢之景,凄冷之至。句句写景,处处言情。不言愁,而愁弥漫。作者同情悯念之感,浸透于字里行间。此外,谢方端《六如亭》中所谓“苏堤留恨处,荒冢对沧溟。流水空千古,香魂倚一亭。波涵三岛绿,柳锁六桥青。寂寂栖禅寺,金刚何处听”[4](P1820)也是如此,通过六如亭寂静空幽的境象,传达出一种伤心凄切之情。乐钧《朝云墓志铭》更集中表现出后人对朝云早逝之同情:“呜呼!生无舍谷之藏,殁鲜玉鱼之殓。塔仙空礼,山鬼为邻。忆母则钱塘潮高,望夫则钧台乡远。荒亭贤姬,旧碣枕烟。灵蜕虽存,芳踪渐没矣。”

 

四、“莲花经卷同修证”:赞美朝云参禅悟道、淡泊空寂的生活情调

朝云在惠州之所以赢得人们的喜爱,除了上面所说的她所具有的品格征服了人、她的爱情震憾了人以及她的遭遇感动了人外,还与她的参禅悟道、淡泊空寂的生活情调有关。江逢辰《六如亭》诗中的“莲花经卷同修证,赢得人人说翠翘”两句诗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她的参禅证佛、淡泊空寂的生活态度赢得了人们的喜爱。苏轼《朝云墓志铭》载:朝云“常从比丘尼义冲学佛法,亦粗识大意。且死,诵《金刚经》四句偈以绝。名曰:浮屠是瞻,伽蓝是依。如汝宿心,惟佛之归。”可见她生平好佛,特别是随夫君苏轼南迁惠州后,因为身体不好,她好佛更虔诚,她深居简出,日以经卷药炉度日,淡泊名利,一空尘念。临终诵六如偈而亡。后人有两副联语,概括了她居住惠州的生活情调。一副是清人陈维所撰:“从南海来时,经卷药炉,百尺江楼飞柳絮;自东坡去后,夜灯仙塔,一亭明月冷梅花。”[2](P478)上联写她生前的生活情调,下联写她死后的孤独处境。另一副是清道光初林兆龙所撰联语:“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7](P274)联语描述了她生前参禅悟道,一空尘念的淡泊生活。

后代不少诗歌以朝云“经卷药炉”的生活为中心,赞美其参禅证佛,堪破生死荣辱,笑对祸福坎坷的淡泊胸襟和空寂情怀。如潘耒的“乐饥堪伴谪,离垢欲通禅”[2](P196)和李调元的“手拔芳草吊朝云,千古常留梦幻坟。解得六如刚四句,死生恩怨不须分”[2](P198)等诗句,赞美了朝云千里瘴海相伴,乐以忘饥,参禅悟道,堪破死生,何计恩怨!在后世许多文人看来,人生诚如上述联语所说的,不就是如梦如幻如泡如如影如露如电么!悟得了这些,人生就达到了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的大境界。对于朝云的诵经念佛,人们津津乐道。试举数列诗句如后:

携尊今日空亭上,犹见如如颂偈声。(清叶湄诗)[2](P126)

一片荒亭没主持,竹根无语自参差。钟声不断栖禅寺,犹是金经说偈时。(刘年诗)[2](P128)

烟草蘼芜夕阳曛,六如亭上吊朝云。阿奴不识金刚偈,只捡名香一炷焚。[7](P30)

三径全荒一井仍,六如禅室闪青灯。(张联桂诗)[2](P551)

朝参六如偈,晏坐孤亭傍。为我大招去,芳魂今在亡。(何彬诗)[2](P126)

心持一偈证人天,草歇无芳柳不绵。谁采苹花荐遗,秋风渔唱满湖烟。(丘逢甲诗)[2](P199)

从上面诸诗可看出,人们对朝云寓惠时的参禅念佛生活及空寂淡泊的态度充满了景仰之情。人们在游览朝云墓时,仿佛朝云当年诵偈之声,宛然如在耳边;礼佛之状楚楚如在目前。正是她参禅礼佛、空寂淡泊的人生情调,吸引人们的一采苹花凭吊。她的品格、她的美貌、她的才华、她的遭遇、她的情调、她的对待生活态度,把她推向完美,在文人的心目中,她的美艳超过了她的同乡苏小小。陈恭尹《和湖上送春》一诗就表达了这一看法:“青泥亭子石阑干,高累累照水寒。泉下朝云何处所,偈中如露未曾干。蝇能远道因随骥,草有余香不让兰。诚问钱塘苏小墓,清明寒食几人看!”高冢累累,临水生寒。泉下佳城,偈诵如闻。附骥随夫,声名如兰。每至清明,凭吊者络绎于道,钱塘苏小地下如有灵,生必矣。总之,读后世文人咏朝云诗,我们感受到,朝云的“莲花经卷同修证”,确实赚得“人人说翠翘”。

 

五、“微生同坎”:借咏朝云而写人间意态

在后代咏叹朝云的作品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主题,那就是借他人之酒杯而浇自家之块垒,即借咏朝云而自况,借咏朝云而写人间之意态。明初孙的长篇五言排律《朝云百韵》和集句律诗十首、集句绝句十五首就是这样的作品。孙,字仲衍,号西庵,广东顺德人,元末避乱乡间,早年为广东行省右丞何真幕僚。他为人负节概不妄交游,为文援笔立就,才华横溢,有岭南才子之称。与时人赵介、王佐、李德、黄哲等五人高倡风雅,结社于广州城南抗风轩,号为南园五子,颇受何真礼遇。明洪武初,廖永忠南征至广州,何真效尉佗奉表北拜,归顺明朝。其归降表就是仲衍所撰。洪武三年(1370)年举于乡,初授工部织染局使。不久任主虹县簿,入为翰林典籍,后又出为平原簿。嗣后坐累系狱,又坐累戍辽东,最后因和蓝玉题画被处死,据说赴刑时,引吭高歌而受颈。明了孙的生平身世,因此,他的《朝云百咏》借咏美人遭遇而抒自家之怀抱就可理解了。好友何真行省在广州,家在惠州(现今金带街南姚氏祠即其故宅),因此他也经常来往于广惠间,惠州山川风物地理人文自然了然于心,朝云成为他笔下所关注的人物也非常自然。《朝云百韵》载于《西庵集》和《岭南文献录》、张友仁《惠州西湖志》等地方史料中。该诗首述朝云歌舞出身、归坡公于杭州、随谪南荒惠州的坎坷经历:“钱塘清楚会,金谷狭邪联。少负倾城誉,名居弄玉先。……逆鳞天咫尺,垂翅路三千。黛减娥眉翠,筝邪蜀国弦。武林牵北望,庾岭入南迁。”继述朝云香销玉陨、红颜薄命的遭遇:“香云啼子夜,慧魄重泉。络纬停寒素,飞帘卷夕旃。……红颜多蹇劣,清目莫潺。在世谁非幻,钟情我独怜。”末以朝云命运而自叹自况。叹自己和朝云同一命运,即所谓“微生同坎,幽思久婵媛。禁闼初通籍,孺林早备员。”朝云美艳倾城倾国而命途多舛。自己也丰姿秀伟,才华出众:“眉月端如画,丰姿美且鬈。銮坡披奏牍,驰道。雅誉倾时辈,清流见吏铨。”到头来还是虎落平阳,空怀壮志而已:“昔似冲天鹤,今如站水鸢。九关严虎豹,平路落鹰。拜命沾三宥,归耕困一廛。壮心徒激烈,长袖几翩。”这哪里是吊朝云,分明是自吊和自况:“倦泛张骞梗,虚弯李广弦。……白雪潘郎发,青灯子敬。哀筝开绿蚁,雄剑搏乌犍。……老去浑无赖,忧来独惘然。有怀通尺素,何计索筵。孤况凭谁问?冲襟待子宣。”看似美人之咏,实则是髓传屈原托芳草以怨王孙,借美人以喻君子的故伎重演,借美人之酒杯,浇才人之块垒,完全是作者一生不得意的夫子自道。

其集句十律和十五绝同样是托美人以寄意的作品,所不同者,其《朝云百咏》是以庄语出之,而其集句之作则是以谐语、漫语出之而已。这二十五首诗载于黄瑜《双槐岁钞》和张友仁《惠州西湖志》等书中。作者在诗中序语中故意假托栖禅寺遇见朝云鬼魂,见东廊壁上“壁光皎洁若雪,隐约有字,急呼小奚童挑灯读之,字体流丽飞动,似仿卫夫人书法。诗凡十首,皆集古语而成者。”作者写得十分祥细具体,似乎煞有其事。在十五绝句之前又说:“其后,复书罗浮王仙姑月夜过此,有感而赋。余惊曰:‘此非仙语,乃人间意态耳’。方欲再谛视,而灯为北风所灭,月亦烟晦。林木淅沥作山鬼声。余毛发森竖,不敢久立,即还室掩户,踉跄而卧。梦一美人,上衣红绡,下衣系荷绿裙,从花阴中来。年可二十六七,奇葩逸丽,光夺人目。风鬟雾鬓,飙然凄冷,殊不类人世中所见者。”[2](P580-582)作者以流丽的笔墨刻画了一个凄美幽僻的鬼境和凄艳孤寂的女鬼形象,其境虽然凄冷阴森,但并不可怕;其人虽然“殊不类人”,但艳丽夺目,凄楚可人;其笔墨虽然是游薄之语,但不能作如是观,谐中有庄,是人间竟态之写照。联系其诗来看,其实这序与诗,互为映衬,它是诗中所描绘的朝云凄艳孤寂、飘零孤苦形象的环境点染。鬼境即人境,鬼趣即谐趣,鬼即人!纵观这二十五首集句诗,它们共同营构了一个凄楚幽僻之境,塑造了凄寂之境中王朝云的飘零孤寂的优美形象,从而寄托了孙命途多舛、怀才不遇的感伤凄苦的感情。如集句律诗第一首云:

家住钱塘东复东,偶来江上寄行踪。三湘愁鬓逢秋色,半壁残灯照病容。

艳骨已成兰麝土,露华偏湿蕊珠宫。分明记得还家梦,一路寒山万木中。

该诗所集诗句出自唐人李贺《送沈亚之歌并序》、元稹《鄂州寓馆严涧宅》、卢纶《晚次鄂州》、皮日休《馆娃宫怀古》、李益《寄许炼师》(一作戎昱诗)、來鵠《寒食山館書情》、韩《送齐山人归长白山》等。虽为集句,却极其巧合,描绘了朝云飘零孤寂之形象。首联点出朝云离其故里,湖海飘零之苦;颔联“三湘”“秋色”和“半壁残灯”状其“经卷药炉”相伴的孤独生活;颈联写艳骨传香,命如露华之可悯;末联述其依稀犹记,思乡归梦,魂归途中,惟寒山万木而已。末以景语结,而情不能已。朝云凄艳憔翠之容,孤苦无告之悲,飘零寂寞之苦写得委婉入神,令人无限低徊。而作者的夫子自道、自喻自况是不言而喻的。作者自己在序中对这两组诗也说得很明白:“此非仙语,乃人间意态耳”。明白告诉世人,非游戏仙语,是人世间意态之写照。所谓人间意态,当指明初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公道不彰,是非不分,小人得志,贤人受辱的混乱现实生活。前面已述,孙博览群书,颇负节概,欲有所作为,他的入幕何真、助其归顺朝廷可见一斑。可是,他不幸,碰上的时代却是狱讼连连、大兴杀戮的时代,他先是坐牢,后是充军,终于卷入蓝玉案而论死。抱美玉而人不识,怀忠心而被谤,因此,其卞和之哭、三闾之悲不也是很自然的吗?这类诗与其说是为朝云写照,不如说是作者为己写心。因此,切勿以玉台香奁或轻薄淫佚视之。但不幸的是,后人却有人作如是观。如《归善县志》就力诋其非,其理由是亵渎东坡及朝云:“朝云诵《金刚经》而殁,何等解脱。吊以美人黄土悲惋之语,尚嫌不称,况乃为游薄语耶?”因为出之以戏笔,又假托鬼语,故而以“游薄”视之,诚未读懂孙氏。因此,张友仁在《惠州西湖志》卷十三“附录”中为其辩护说:“孙公诗‘佳人不可见’,亦明明说不得见朝云。何以有此?殆以身受诬蔑,而托此见志。篇中‘南园草绿飞蝴蝶’及‘为郎憔翠却羞郎’重言,可以见意。忠而见疑,乃以长讴而死也。”所谓“以身受诬蔑,而托此见志”云云,诚为孙氏知音,细绎组诗,确有屈子忠而被疑、信而见谤之遗意。

这两组集句诗,集古人句而天成,实非易事,见出作者才力。二百余年后,孙同乡、明末清初人何绛又和其韵作集句十律,虽非托鬼语,但亦写得幽怨深婉,凄楚动人,自喻自况之意甚明。如其三云:“南方应有未招魂,去国离家见白云。自恨频年为远客,不知何地更逢君?江边野草桃花饭,宝髻香娥翡翠裙。今日春光吟不见,病煎愁绪转纷纷。”诗集杜甫、沈期、戴叔伦、元稹、戎昱等人诗句,描绘的是王朝云病容恹恹、孤魂飘渺、凄苦幽怀的形象,但寄慨的是一种人间意态,抒发了诗人“去国离家”、飘泊无依之苦。联系诗人所处更替之乱世,飘泊坎坷一生,虽寄慨遥深,但其幽怀意绪,其缠绵之情,是不难寻绎出来的。诗人生于明清易代之际。虽为布衣,但志存恢复。明亡,遂入罗浮、西樵山中隐居。顺治三年(1646,闻张名振抗清,慨然疾赴南京,欲投效报国,事败乃已。顺治十五年,随同里陈恭尹同渡铜鼓洋,访明逃逋遗臣于海外。后闻桂王在滇,复与陈北上,西济湘沅,不得进,乃东游长江,北观太行。尔后又往来于燕、齐、赵、魏、秦、楚间。其用意是寻找机会,志图恢复,但始终无果。他志存高远,英爽慷慨,但时不我予,飘泊终身。胡方在所撰《明高士何不偕先生墓志》中称赞他时说:“不偕英爽慷慨有大志,其人沉着刻苦能任事,尝游南北燕楚,皆为友人扶持患难,而己一无所与。然诺不苟,远近豪杰,许为‘吾党金汤’,见人谈节义事,则义形于色。”其为人于斯可见。如此一个慷慨磊落之人,居然报国报君无门,辗转飘泊一生,何暇吟乎玉台之咏!故借朝云以寄慨,合理合情。诸如“已觉逝川伤别念,更来清镜促愁容”、“日暮乡关何处是,也应怀抱转清然”、“幽居寂寞无人问,落日空山泣杜鹃”、“此生多是厌羁离,欲语潸然便泪垂”、“正是客心孤迥处,中天月色好谁看”之类的伤感意象在其集句诗中随处可见。诗人或叹时光易逝,或状杜鹃声哀,或抒去国之悲,或写乱离之苦,或述飘泊之思。“微生”与朝云同“坎”,自喻自慨不言而喻。既是步韵,又是集句,既写朝云,又为自况,才力之大,更胜孙氏。

 

参考文献:

[1] 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中华书局,1982.

[2] 张友仁:惠州西湖志.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89.

[3](光绪)惠州府志.卷二十四。

[4] ()温汝能纂辑:粤东诗海.中山大学出版社,1999.

[5]孔凡礼:苏轼年谱.中华书局,1998.

[6] 余德泉:对联格律·对联谱.岳麓书社,2000.

[7] 邹永祥、吴定球:惠州志·艺文卷.中华书局,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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