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一种以语言塑造形象，把以人为中心的社会生活整体进行审美意识反映的意识形态。文学以反映人的社会生活为中心，而人物形象是一切艺术形象的中心和主体，因此，塑造典型人物是文学创作的一个关键所在。大凡优秀的文学作品，都能以鲜明独特的个性特征，反映社会生活一定范围人们的共性，从而揭示生活的本质和规律。文学创作要达到这一典型化的目的，熟练地掌握、合理而巧妙地运用各种艺术表现手法是一个重要条件。其中运用人物语言刻划人物性格，是文学创造典型的一个重要手段。

短篇小说《黑娃照相》通过对黑娃赴会照相经过的叙写，特别是通过对黑娃语言、行动和心理活动等的细致描绘，塑造了黑娃这样一个栩栩如生的农村青年的艺术形象，展现了三中全会后农村的生活风貌，表达了八十年代初广大农村青年治穷创富的决心和实现美好生活的愿望，说明了党放宽农村政策，让农民富裕起来的这一方针的正确。黑娃这一典型形象，集中概括和反映了当时广大农村青年的共性，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农村生活的某些本质和规律。在塑造黑娃这一形象的过程中，作者成功地运用多种艺术表现手法。大片的细致的人物心理活动描写，精确的人物动作描写，逼真的环境场面描写，是这篇小说塑造人物形象艺术特色的体现。同样，运用简练、个性化的人物语言，亦是这篇小说刻划人物性格的一个重要艺术特色。通览小说全篇，从对黑娃上中岳庙赶会时钻货棚、溜饭铺、观“布幔子”等几个片断的叙写，直至对黑娃照相过程的细致描绘，其间虽然黑娃“说话”不多，但却富于个性化。虽然作品中人物语言并不象心理活动那样大片大片的出现，但简练、个性化的语言却鲜明地体现出人物的性格特征——这正是作者运用艺术表现手法中不雷同、不划一、生动灵活的巧妙之处。

小说在描写黑娃赴会时，为交待黑娃八元四角纸币来历而插叙的那一部分，就有一段黑娃与她爹的精彩对话。当黑娃就饲养毛兔的优越性向她爹作了一番宣传解析后，反问道：

“爹，你猜这兔毛为啥凭金贵？”

“那为啥？”黑娃爹早已听愣了。

“就因为外国人爱穿毛线衣。”黑娃一针见血地指出：“美国大总统他屋里人穿的锦花毛衣，就用这兔毛做的。”

“噫嘻！”黑娃爹发出了惊叹声。

“听外贸上的人说，那毛线名叫‘开司米’。”她见爹加倍的愕然，就加倍地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用英国人听不太懂的英国话调，仰脸说：“kiss me！懂么？”她又解释说：“翻成中国话，这就是‘好’、‘老好’、‘大大的好’的意思，信不信由你！”

作者对黑娃的语言及语态的描绘，逼真、朴素、通俗。透过人物的这些语言，我们可以初步了解到黑娃这位农村青年具有天真、活泼、憨厚和自信的性格特征，黑娃的形象也初步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随着情节的发展和深入，小说写到黑娃照相这一部分时，作者又用简练的人物语言进一步表现人物的性格。当黑娃受摄影师奚落，当众受辱时，就爆出“照就照！”、“你给我照！”这些带有不甘示弱的坚决态度和强烈感情的语句，表现了农村青年一代对物质和精神生活需求的强烈愿望。当黑娃扒掉打有补丁的粗布衣而穿上西装，系上领带准备拍照时，作者又安排了两段精彩的人物独白。黑娃坐上沙发，抓起作道具用的电话机话筒：“……你是俺娘吗？俺是问问你，晌午做的啥饭哩？……俺一会儿坐直升飞机回去……”接着，又再冲着电话筒喊叫：“美国！美国！你听见没有？俺是中国黑娃博士，听说你们那彩色照相机不赖，俺今儿个也照张试试，验验质量……要是没照好，得叫你美国赔俺！”这两段独白，饶有风趣，寓意深刻，使黑娃的活泼开朗、自信自慰、不甘落后、敢想敢为的性格特征进一步明显地表现出来。

当黑娃照完了相，取得了一个“意外的结局”后，作者对摄影师找钱给黑娃的这一细节，又作了生动的描述，并穿插了黑娃与摄影师的最后一次对话。黑娃对着这满脸陪笑的摄影师，以自己也大为吃惊的慷慨，说“这钱俺不要了，送给你吃碗面条吧”“你照的不赖”“有空儿去俺家坐坐”，渴求领略物质和精神生活的“美”。而在花钱这个问题上又有着强烈自控毅力的黑娃，此时却一反常态。在黑娃看来，照个彩色相片，比起买件毛衣和美吃一顿，或是买张门票对武术团的表演饱饱眼福，价值要大得多。穿上西装，系上领带，坐上沙发，翘起大腿，俨然一副大富大贵的样子，这固然是表面的，甚而至于可以说是“打肿脸皮充胖子”，但这正是未来生活的象征。彩照般的生活美景，对黑娃具有强大的吸引力，致使勤劳省俭的黑娃也为这样的“美一回”而“孤注一掷”，抛去囊中将近一半面值的纸币。寥寥几句的人物语言描写，使黑娃的个性特征，得到更深刻、更充分的揭示，从而把人物的精神境界推向先前所未有的高峰，表现了八十年代农村青年爱美、羡美和向往美的生活的理想，反映了新时期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给青年带来新的思想、新的希望和新的生活道路，从而有力地说明了党的农村政策的英明正确。

小说接近尾声，作者对人物的语言，又作最后一次的描绘，黑娃走出庙会，对着这相片说：“我说你呀，你好好听着，再过两年，咱来个真的！”尔后，又冲着山下的庙会高喊着：“你们——统统的——给俺留着！”话里言间，充满着对未来的向往和对美好目标必定实现的信心。随着情节发展的结束，人物的这两句“尾话”，愈加发挥出其刻画人物形象、揭示小说主题的艺术作用，从而最后使黑娃这一农村青年形象得到完整、丰满的显现。

综上所述，可见作者在人物语言运用方面，是颇费苦心的。要刻画人物性格，表现主题，人物的语言描写不在于“多”，而在于“精”。“精”者“少”而“好”也。而“好”的表现在于“准确”、“相似”——即我们说的个性化的语言。《黑娃照相》中的人物语言正好体现了这个特点。出自黑娃口中的语言，质朴中带着粗俗，明快中又夹着风趣，完全与这位农村青年的年龄、身份、气质、性格相吻合，甚至连话中声调和语句中土成语成分也完全个性化，从而使之达到了通过独特的个性反映共性的要求。同时，作者对人物语言的安排，不是平铺直叙，而是有详有略，步步深入，并围绕着情节的发展自然地穿插在整篇小说里，而且人物语言的描写也随着人物性格的发展和形成，一次比一次更深刻，更鲜明，更完善，从而使作品更具有艺术感染力，产生出更好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