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有其两面性,我平时的生活虽然严谨刻板,不苟言笑,但却“好饮好食”、喜欢夜场。当喝得半醉 、沉浸在虚幻的情景中放情高歌,我觉得是很能排遣生活的郁闷的。
仿佛是惩罚我这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每过一段时间,我的扁桃腺就要发炎。开始是喉咙剧烈疼痛,两三天后就变成咳嗽,并且伴随热感症状,非常地难受。对于这种由内热引起的疾病,医生总是建议服食中药,这样,我就常常需要看中医。
多年来我看病都固定在一家小门诊。小门诊狭窄简陋,医生是个小青年,大家都叫他“医生仔”。开始是因为贪图方便,门诊就开在我原来单位的边上,后来,慢慢就喜欢上这个医生了。他看病总是和颜悦色,非常耐心地听你讲述,然后仔细作出解释,甚至还会和大家开开玩笑,压根就没把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医生;你即使与他不熟,他的和蔼也会很快拉近彼此间的距离。而更重要的是,他的费用总是比其它地方便宜很多。看门诊无非小病小痛,医生可亲、价钱公道,病或者还能好得快一些呢!现在“医生仔”已变成了中年老医生,虽然我们早已改口尊称他邬医生(他姓邬),但背地里还是会亲切地叫他“医生仔”。
“医生仔”在惠州慢慢做出了名堂,门诊也搬到了紫西岭一个更宽敞的地方。如果你现在到他的门诊去,简直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里的人多得就像菜市场,挤得水泄不通。他一天上下午各看两百个病号,开门只消半个小时,号牌就会被一抢而空。对我这个晚睡晚起的夜猫子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无法拿到号牌,再也难以到他那里看病了。
好在我的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开几副清热解毒的中药而已,只是改变多年的习惯重新去找一家门诊,却让我感到纠结。中医门诊倒是随处可见,但大多冷冷清清,人还未上门,里面的医生就过分热情地迎了过来,让你心里不踏实。另外,医生如果不是有一定年纪也是让你无法放心。中医需要经验和感觉,我们往往只信赖老中医。
终于有一天,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我找到了一家各方面看起来都相当理想的中医门诊。当扁桃腺炎再一次发作时,我就来到这里就诊。
门诊虽然同样冷清,却是能够让人放心。里面装饰得古色古香,大堂中央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八个大字:“医不三世,不服其药”。乍一看,会吓你一跳,但你并不能望文生义地认为,没有三代行医就不能吃他开的药,“三世”不过是古时认为一个医生所必需具备的本草、针灸、脉诀三种技能。特意挂出这样八个大字,证明主人一定是通晓“三世”、医术精湛的。另一面墙上同样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悬壶”二字。悬壶乃悬壶济世的意思,为古代颂誉医者仁心。看得出来,主人是位行家里手,装饰上可谓用心良苦。
坐堂的是一位老中医,红颜白发,穿着一件灰黑色暗花的复古唐装,神情肃穆。桌上除了笔和处方单还摆放着一只古铜色精致的小香炉。这一切无不透出一股传统中医的文化底蕴。我暗暗庆幸找对了人,在他的面前你甚至都觉得生病是生对了。
老中医号脉时间特别长,讲话缓慢简短,不容置疑,让你产生敬畏。
“脾肾虚、肝火旺。”他开好处方后下了结论。这个结论我是太熟悉了。
“那要注意什么呢?”
“忌烟酒辛辣。”他面无表情,眼睛低垂,让你感到有些高深莫测。
“常来开两副中药清清肝火。”他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
“另外,不能吃白粥。”他忽然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吃白粥?”
“寒!”我的话音未落,老中医即急促发声,显然他对我的询问早就胸有成竹,而且好像就等着我这样发问,说完他摆手让我离开。
我对自己的扁桃腺炎早已久病成医,它每次的症状都差不多,但对于时常要看医生却感到是个负担,就小心翼翼地问:
“我经常喉咙痛,能不能开一张处方给我,喉咙痛的时候我自己去拿药?”
他显然认为我冒犯了他,抬起头盯住我,一字一顿地说:
“你自己做医生好了。”
老中医的医术如何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的药贵、非常贵。 抓药的是一个年轻的妇女,药抓好后她问:
“会煲药吗?”我的天!我也几十岁了,中药吃过无数,难道还不会煲药?
“不是三碗水煲剩一碗吗?”
“错!你看说明书吧” 她递过来一张纸。
这倒是新鲜,中药还有说明书,上面写着如何如何煲药,详细而繁复,不过也是大同小异,只是更加强调“翻渣”① 。也是的,这么贵的药煲一次倒掉是太浪费了。
当我拿着三副昂贵的中药走出大门,忽然思念起“医生仔”来,思念他那个虽然简陋却门庭若市的门
【注释】
① 惠州话:将已煲过的药渣重新加水复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