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渐渐深了,天渐渐冷起来,街头巷尾,酒楼食肆,又见处处烟气腾腾,火锅又开市了。在袭人的寒气中,亲朋好友纷纷相约吃火锅,大家围着一炉火,把烫得灼热的各种美味送进肚子里去,既驱散了寒意,又品尝了美食,更兼得亲友相聚之乐,真是一大享受也。而这样的时节,我总会怀念起多年以前经常在我的同乡好友阿舟家吃火锅的情景和与朋友们在他那所瓦房子里消磨的时光。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们这座城市里还时时可见到一些未被拔地而起的高楼填满的空地,阿舟的住处就象都市里的小村庄,在这个城市较为偏僻的一角,一座旧瓦房座落在一块空地中央,那是阿舟单位废弃的旧仓库,分给阿舟作宿舍,阿舟就在这里度过了几年的婚前单身岁月。这座房子已很残旧,瓦顶,墙面斑驳。我们曾在一个周末租了一套聊斋的电视片在他那看了一个通宵,在那样的百年老屋里冬夜深宵看聊斋,那种诡异的气氛让人觉得随时都有女鬼飘然而至。这荒郊古庙般的房舍,独住阿舟这样一位白脸书生,还颇跟聊斋有几分相似。只是当夜晚来临,并无妖艳女鬼向他投怀送抱,却有新朋旧友络绎而至。那时,每当夜幕降临,生活在本市的阿舟的同学、朋友、老乡、包括一些同事的脚步都会不由自主地向着这所瓦房子走来,因为大家都觉得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了。
别看这房子其貌不扬,里面却别有天地。那时大家都刚出校门不久,一无所有,物质与精神生活都较贫乏,但来到阿舟这里,却得到双重的满足。这里有茶喝,有零食吃,有电视看,有卡拉OK唱,还可以打牌、下棋,这都是阿舟为了朋友们在他这里玩得高兴而准备的,更主要的是热情好客的主人那张永远笑呵呵的脸,令人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宾至如归”。
最高兴的是在阿舟这里打牙祭,作为单身一族,日子过的潦草,一日三餐大多是在单位食堂解决。所以每次去阿舟那里吃一顿像样的饭都非常开心。阿舟的房子虽然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厅、卧室、厨房、洗手间,该有的都有,菜市场又近在咫尺,人又勤快,所以他没理由不是自己做饭,吃得比我们这些食堂客好多了。依他的为人,他的美食自然少不了跟我们共享,至今想起阿舟的拿手好菜——焖猪脚、清蒸鱼、眉豆猪尾巴汤,仍不禁馋涎欲滴。在阿舟的餐桌上,大家总能吃到自己最爱吃的东西,一次我无意中说出自己最喜欢吃醋浸白凤爪,下次吃饭时,就惊喜的看到阿舟笑吟吟地捧出一碟白玉般的凤爪。爱吃酿豆腐的小林会发现一盘酿豆腐摆在他的面前,爱吃菠萝的阿虹会在吃饭后果时看到她最爱的菠萝。当秋风起时,阿舟买回了一套火锅炉具,于是那几个冬季,如果你经常在晚饭时分路过阿舟的家,透过那瓦房的玻璃窗,你常常会看到这样的情景:灯火通明的客厅里,一群青年男女团团围桌而坐,火炉的火映红了一张张年轻的脸,烟雾缭绕中,大家在快乐地大嚼﹍﹍
阿舟的家是我们的俱乐部、饭店,有时又变成了旅馆。就象能干的人总是干得比别人多,好人也总是惹来更多的麻烦,我一遇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第一个想到的总是阿舟。有时我和与我同住的女友们有男性亲友远道而来,如果需要留宿,我总是把他们带到阿舟那里去。每次阿舟都来者不拒地收留了我们的男客人,还与他们相谈甚欢,过后成了有来有往的朋友。这个温厚的人,他视一切人为朋友,一切人也视他为朋友。
在朋友们中,阿舟的年龄并不是最大的,却喜欢以哥哥自称,他也确实是我们可亲可敬的兄长啊,因为有了阿舟和他的瓦房子,多少最能撩动人愁绪的冬日黄昏,我们这群离家孤雁,在他这里找到回家的感觉;多少最能勾起孤独的人伤感之情的团圆佳节,我们这些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天涯游子,在他这里感受到节日的欢乐!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象分散在这个城市各个角落的老房子都在逐渐消失一样,有一天,阿舟那套瓦房子也被推掉了。不久以后,在那片空地上,耸立起几栋高楼,阿舟分到了高楼中的一个单元,并随之结束了单身的日子,娶妻生子,生活翻开新的一页。那曾盛满我们青春笑声的瓦房子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但在曾与它耳鬓厮磨的我们心中,它的影子将永远亲切地存在于我们心灵的一隅,还有它的主人阿舟那乐呵呵的笑脸,那冬天里的炉火,总会在某些时候让我们心中涌起阵阵暖意和无限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