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南方还枝繁叶茂,北方已是寒风瑟瑟一树一枯荣了。我这南方菜鸟在这季节游走于河南山西两省,近半月的时间虽饱了眼福,可身体明显地出现了不适应。天天洗澡让我身体的皮肤发干,夜夜搔痒难耐。冷风吹得我的脸即使擦厚厚的保湿霜也还是起皮皮,甚至于嘴唇上也起了泡泡。面片馒头羊肉充塞着我的胃,我隐隐感觉它已经极不耐烦要起来反抗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至理名言啊。
果不其然,回程的那天,身体如沉积已久的火山,爆发了。上火车前,几个女人对北方的吃食已心生厌倦,便买了一些小吃来当晚餐,我大概吃了一根麻花和一把糖炒栗子,最多也只是个半饱。可睡到半夜,肚子里如万马奔腾,气鼓气胀。我知道大事不妙,这是非吐即拉的节奏,赶紧扯过一塑料袋放在嘴边,忙不迭地往厕所跑。还好是大半夜,旅客都睡着了,厕所没人。我刚冲进厕所,一股酸水就往上涌,顿时哗啦啦全吐了。
吐完后,身体舒服了好多,但胃里感觉还火辣辣的。第二天的早餐是什么也吃不下的,中午的时候女友怕我饿着,泡了一杯麦片给我,我试着喝了下去。可没一会儿,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我连跑厕所都没来得及就吐了。晚上不敢再吃什么了,也没什么胃口,胃在罢工,我不能强加于它。
但毕竟胃里空空如也,很是难受。这时,一碗浓酽的热粥成了我的垂涎之物。记得小时候,我感冒或者吃坏肚子的时候,奶奶的绝招就是煨粥给我吃。只见她拿起砂锅,抓一把大米,粗略洗洗,加一勺水,把砂锅放在柴火灶前的火堆里,不时用汤勺搅拌搅拌。这边厢烧着火煮饭炒菜,等饭菜好了,那一锅煨得白白浓酽的粥也好了。待她热气腾腾的把粥端上桌来,闻到那大米在水中绽放后发出的独特香味,看到水被大米汁液浸润后水乳交融般晶莹发亮的浓稠米汤,我的胃就像得到指令,渴望把它喝下去。喝粥的间隙,不时佐以萝卜干或黄瓜皮,胃口似乎一下就开了。这时的胃,彷如穿皱的衣服,在热粥的熨烫下,妥贴顺服。如此两三次清粥配小吃,让胃休养生息,食欲就能恢复正常,屡试不爽。想想我们的生活也如此吧,声色犬马只不过逞一时之欢,而简单雅致,安静平和的日子,终归才是长久之道。
在对热粥的无限盼望中,煎熬到凌晨三点,终于下了火车。回到家放下行李,第一件事情就是煲粥喝。赶紧拿出平时煲汤用的砂煲,抓一把东北大米洗了洗(东北大米煲出来的粥比丝苗米之类的香甜浓酽),加水放在煤气灶上。先拧大火,看着大米在水中上下翻滚几回后,留一圈小火,让它慢慢地煨。这边厢,洗头发洗澡,也不耽误。待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出来,掀开砂锅盖,一股浓郁的米汤香味扑鼻而来,竟有几分幸福感涌上心头。这时的米和水似乎还没有完全融合,待搅拌几下,汤中有米,米中有汤,粘粘的,稠稠的,再慢火煲那么一会,粥也就好了。
我盛上一碗,打开一包涪陵榨菜装在小蝶,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起来。一口口清粥如一双女人温柔的手抚慰着饿了多时的胃,慢慢地不再灼烧难耐,不再空洞无物。喝完粥,天已有些微亮,我拉紧窗帘,倒头便睡,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来,继续喝粥吃榨菜。到了晚上,有些饥肠辘辘,感觉大鱼大肉已不在话下。于是,去老妈家大快朵颐了一顿,之后再无不适感。一碗清粥胜药物,拯救了我的胃。
我想,其实当我下了火车,踏上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呼吸到这熟悉的温暖空气,我的身体已然在悄悄发生变化。当一掬东江水煲出来的清粥喝下去,我的胃定然已分辨出这方水土的味道,顿感舒适和熨帖。
每个人都渴望此生能够找到一处安放身体和灵魂的地方,在那里蓄养情感,安身立命。也许这里并不是故乡,看不到儿时的风景,吃不到儿时的食物,见不到儿时的伙伴,但这里却胜似故乡。有人说爱上一座城如爱上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没有前因,无关风月,就是爱了。这座南方的美丽小城盛载着我的欢笑和泪水,荣辱和梦想,有着最美好最温暖的记忆。对于它,我不仅爱,还深爱。能守着我喜欢的城,依偎着相爱的人在这里安然终老,这又是何等幸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