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大了,翅膀就硬了。上世纪80年代末,我终于长大到足够插上一双可以低低飞翔的翅膀了,就从韩江边飞到了东江畔,潮汕姑娘从此变成了一个惠州新客家人,也从此变成了一只候鸟,每年的某个时候,就扑腾着翅膀,从新栖地飞回原生地。往往返返,飞来飞去,不觉就飞过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当然我没有真正的翅膀,无法飞翔。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姐妹——路和车,她们同心合力承载着我一次又一次地穿越三百多公里的距离把我送到家门口,解我思乡苦,还我天伦乐。在时光的流逝中,我这个回家的人,从青春靓丽走到脸有风霜,而路和车这两个劳苦功高的姐妹俩,却恰似从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渐渐出落成光彩照人的美女子。一番回顾,感慨不已。
1989年大年二十八
天刚蒙蒙亮,我就赶紧起床,洗漱,然后背起旅行包,走在去车站的路上,不停打着呵欠,起得早没睡够好困啊,再想着一路上将要经受的折磨,真想打道回府,如果那时候问我,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我一定会答:坐长途车。
上路了。路是沙面的,车颠簸着,噼啪作响,汽油味很重,我头发昏,恶心,腰酸痛,想往椅背靠一下,但椅背只到半腰,只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全身没一处自在。胃在翻腾,非常非常难受,终于一口秽物不可阻挡喷射而出,这才舒服了一点,有点精神往车外望望,看到公路靠边有行人,还有一条老牛,慢腾腾地走着。有时会有几只鹅鸭从稻田里走上公路,大摇大摆地与车辆抢道。车至海陆丰,塞车了。这一停,竟然就停了三小时。车上的人急的抓腮挠耳,小孩哭闹,大人骂娘。车终于再次启动了,欢声雷动。车继续颠簸,我接着呕吐。晚上八时,终于结束了这痛苦之旅。当我的脚落到地面时,竟然有喝醉酒的感觉,轻飘飘的,软绵绵的,脚步不稳,差点跌倒。当我出现在我久别的家人面前时,那模样已不是风尘仆仆这个词所能形容了,分明就是一个大病一场的人。
1993年7月
我已是这条路的老客人了。车上的我,不再愁眉苦脸,时而打一下盹,时而看看窗外的风景,神态安适多了。是路不欺生了吧?是的,几年间来来往往,已习惯了车的颠簸,而更重要的是,那几年,这条路几经整修,路拓宽了,铺上了水泥,车走得顺畅了,人坐在车上舒服多了。
1995年12月
又要回家了,坐火车去喽!
这年12月,一声长鸣,打破了粤东山区的沉寂,一列火车自西向东穿越客家山区的千山万岭,再拐一个弯向南,跨过潮汕平原,向着海的方向飞奔,一路上把一个个客家人、潮汕人送到家门口。广梅汕铁路通车了!我又多了一条回家的路了!有火车真好,坐在平稳舒适的火车里,轻轻松松欣赏着粤东客家山区连绵不绝的青山、造型奇特的民居——客家围屋、青翠的柚子树园。这铁道上的归家之旅多象愉快的观光旅游!
1996年12月
宽阔笔直的大道,迅疾如飞腾骏马的车辆,舒适的座椅,还有一些有趣的消遣来排解旅途的无聊烦闷,世世代代饱经舟车劳顿之苦的旅人,一定都会做做这么一个行旅美梦吧?1996年12月,深汕高速公路建成通车,世代旅人的向往梦想成真,它以接近理想的状态呈现在我的面前。高速公路像一条银灰色的河流,穿越田野、山脉、河流,优美欢畅地在大地上流淌,向着远方伸展、伸展。好马配好鞍,行驶在它航道上的,是豪华大巴,它以风驰电掣的速度飞奔,望向窗外,我看到路旁的花草欢快地迎风摇曳,变幻的风景一幅幅飞掠而过,令人心情飞扬而舒畅。收回视线,车里的电视正播放着丰富多彩的节目,眼球不由被它吸住,看累了,身子往后一靠,高背皮椅体贴温情地将你拥抱。“千里江陵一日还”,三百多公里的路途四个小时就走完了,当我从车上走下来,衣履齐整,面光脸净,精神十足,就像刚上邻居家串了一下门归来,以前坐一趟长途车就花容失色仿如大病一场的惨状一去不复往了。深汕高速公路从此成了我回家之路的首选。
2009年10月
许多节假日我一如既往去做深汕高速公路这条河流里的一朵小浪花。高速公路就是一条河,来来往往的车辆就是那不息的流水。这几年,国人纷纷成为有车一族,那些驾车奔驰在归家路上的人们,就象四面八方的流水汇聚于这条长河里,形成了河水汹涌澎湃的壮观景象。
我的回家之路,永远不变的是方向和距离,而路上的风景,永远在不停地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