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年的“八一”建军节,我都要“恨”我们大队的治保主任一回,是他让我无法穿上军装,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 1972年高中毕业那年的冬天,我怀着满腔的报国热情,第一个报名参军。小时候读多了董存瑞、黄继光、雷锋的故事,我一直认为,从军戍边才算是报效祖国,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将青春和热血挥洒在军营。在民兵训练中我成绩样样优秀,却在最后的时刻被大队治保主任删去名字,原因是我的外婆是地主。我虽然未必能闯过10多道体检关,但你不能轻易剥夺我的权利啊! 我光芒万丈的伟大理想,就这样被他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他的大笔轻轻一划,便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方向。之前,我可是村中的孩子王,拥有各种短枪、手枪和长枪,有泥捏的也有木刻的,我当过“团长”、“军长”,可是现在,我连个小小的士兵也当不上。我无法面对同伴们的一片嘲笑声,望着身后的日子,感觉瞬间已被漫天的阴云和冷雨所包围浸染。我万念俱灰闭门谢客,睁着眼睛苦熬了三个漫漫长夜。 二 第四天早晨窗台上的一缕阳光唤醒了我,让我看到了山外还有一方彩云舒卷的天空。 我要将濒灭的火种重燃,让希望在绝望中穿越。知耻后勇,发奋努力,我当上了生产队的民兵排长,并不断地向军报投稿,在山沟沟里频频抛出的“豆腐块”、“火柴盒”,引起了县武装部首长的关注。 一天,一位军人突然出现在我们村口,那耀眼的红星领章照亮了窄小曲折的乡村土路。那是县武装部的朱干事光临我家,他说受首长的委托前来看我的劳动和写作,并鼓励我不懈努力写作画画。这让民兵营长也感到不可思议,说过去从没军人踏足大队部。一个威严的军官不找支书却深入你家,与你这嘴上没毛的臭小子倾心长谈。父亲母亲兴奋得忙去杀鸡买酒,脸上是一片阳光万朵云霞。随后朱干事让我参加了县民兵创作学习班,让我第一次走进了县武装部,与部长政委一起开会吃饭。从此以后我成为县武装部的常客,县武装部的卢政委日后成为我几十年来最常来往的领导和最知心的忘年交。 朱干事还带我参加了地区民兵报道工作会议。我第一次住进了军分区招待所,看到了步伐雄健的整队解放军战士。入夜,看着身上盖的,房中用的,全是一色绿的军用品,我抚摸着这一切,熄灯的军号早已吹过,我怎么也难以进入梦乡…… 三 村上有人参军探家,我便整天整夜泡在他家,看他的一举一动,看他穿在身上得体威武的军装,听他唠叨部队上的新鲜事,直至星稀人散。人家上街,也远远地跟在人家后面,也不管人家对自己是否在意或反感。 村上有个东江纵队老英雄的儿女回家探亲,一个个都穿着旧军装,虽然没有领章,一样令我着迷。 我有两个同房族人体检合格参军,我一直把他们送到县城,要他们到部队后马上给我写信,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附上穿军装的照片。村上参军的人,我都拥有他们穿着军装的照片。 那年我将自己的一张穿着军装的半身照用颜色涂上红色领章,一副军人的形象跃然而出,我一直把这张照片带在身上。我只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瞄上几眼,我怕人说我冒充军人。 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分配在县城,小小的单身宿舍于是成了参军同学探家的中转站和落脚点,我再忙也要抽时间陪伴左右。我还与县城的女同学联手,热心为当兵的同学帮找女朋友,让她们一个个成为军嫂。 我的同学、朋友、亲戚知道我是个“超级军迷”,每次来家都会给我带一两件军用品。我们家有许多军用品,不熟悉的人还以为我是个转业军人。其实只有我知道,自己永远是个“业余军人”。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没能报名参军使我与军营断了缘,却使我与那片绿结下了不解之缘。 四 1990年的冬天不太冷,我来到了惠州这座“兵城”,我会经常登上当年东征战役的飞鹅岭,寒风暮色里,对着那残存的碉堡和战壕思绪万千,对着远去的炮火硝烟浮想联翩。 记得当年当记者时,我也曾乘部队登陆艇攀上三门岛,与守岛的战士倾心长谈,深入采访。总编说,这是我写得最有感情最有文采的一篇通讯。在张家界贺龙元帅公园,我特意与一位同去的将军合影,留作永远的纪念。今生无法成为将军,我却可以走近将军。 几十年来,我最爱看的影片是《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英雄儿女》,我购买了光碟久看不厌,我喜欢陶醉在那烽火连天的岁月,让枪炮声在脑际飞飞飞。 我最崇拜军人作家,我的第一本文集请了两位军人作家作序,其中一位是大名鼎鼎的广州部队的大作家张永枚,他是京剧《平原作战》、长诗《西沙之战》、歌曲《人民军队忠于党》的作者。 我当记者时还采访过阎维文、彭丽媛、宋祖英、刘江、翟俊杰等军人明星,他们阳光,朝气,充满军人气质。 每年八月一日,我都会约上曾是军人的朋友聚餐,为那神圣的日子干杯祝福。真诚地说一声:八一,您好!您并非仅仅属于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