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阳台堆放着无数杂乱无章的用具,瞅瞅别家的阳台,真羡慕那些巧手,能把那几成过道的弹丸之地装饰得半城山色半城春:翠绿的树与娇妍的花高低错落;一架小水车加上几块小石山,就将小小的角落点缀得另有天地,不管阳台外的世界是否怡人,单这方小小天地,就足以让旁人陶醉其中。 虽爱赏景,惭愧的是我是个慵懒的女人,没能拥有一双点石成金的巧手,也不愿摆弄花草。但在某日,我家的阳台上终于也拥有了一抹新绿。 往年每次回连平看望母亲,临回惠州时母亲除了为我打点一件件零星用品、备好一包包我爱吃的食品,年老体迈的她,一定会吃力地爬上四楼的阳台,在花盆中剪下一撮臭草塞进我的行李,母亲认为,臭草是吉祥之草,能避邪保平安。臭草长相普通,叶子如米粒般大小,枝条像牙签般粗细,小巧玲珑,四季常青,用来做盆景还真不错,可惜气味浓烈难闻,万一不小心触及,那怪味沾在身上很难去掉,把它们放在车内,不把我熏晕才怪!我每次都趁母亲不注意,偷偷地把臭草从行李里掏出来扔掉。母亲知道我不爱闻它们,也不责备我,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检查,看看臭草是不是好好地搁在我的行李里,如果发现没有了,她会拖着虚弱的身子爬上楼,再次为我剪一撮。 姐姐见我任性,就劝我接受母亲的心意,说我的平安是母亲最大的牵挂。的确,每次回到惠州,我的注意力就放在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上,早把母亲叮嘱我报平安的事抛在脑后。再后来,往往是我们刚回到惠州或刚踏进家门,电话铃就响了,母亲的心意随之而至。见我没心没肺,又经常出门,母亲觉得那份牵挂难以释怀,遂要求我把带回家的臭草插种起来,出门时就剪一缕随身带着保平安。我知道,无论我的年龄增长多少,在母亲眼中,我仍是少不知事的稚童,是一只漫天飘舞的风筝,而她的心仿如一根无形的筝绳牢牢地维系着我。某天从老家回来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离开母亲的视线在外生活二十多年了,在那些分别的日子里,我那沉言寡语的母亲,对女儿的思念已载满一艘艘无法远航的船,无声地停靠在心的港湾。我赶紧找了个花盆将臭草插枝,不几天,它成活了,从枝条到叶子全是青翠的一片,家里的阳台因此有了新景,臭草从此点缀了我的生活。 可是,像一支燃尽的蜡烛,母亲于去年走完了她人生的路程,回归天国了。现在我每次回到连平,在客厅里妈妈常坐的那张木沙发上再也不见她熟悉的身影,与母亲几十年来难以割舍的亲情和温馨已成过往!呆坐在客厅,母亲的音容一遍遍从心底跃现我眼前,除了空洞的记忆,我再也不能如昨日般搂住她,陪同她在电视机前打发一段光阴、为她奉一杯茶,母亲的影子已随风而逝……一阵失落感驱使我来到四楼的阳台寻找母亲的痕迹,这里有母亲当年种下的臭草、芦荟和水蜜桃,如今它们依旧站在风中,不同的是多了一些苍凉和落寞。我学当年母亲的样子挨个儿给它们浇水,草木有情,它们的存在便是我心最大的寄托,也是对母亲最好的纪念。 回到惠州,生活琐事纷至沓来,以至我常常忘记给臭草浇水,臭草生气了,青青的细叶竟恹恹的几乎枯萎,我很内疚,似乎觉得母亲在无声责备我的粗心。先生见我难过,体贴地帮我把萎黄的枝叶一一剪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我不敢再疏忽,每日记得给它浇水了,没过多久它就萌发新芽,点点新绿重燃生命气息。慢慢地,我接受了臭草的味道,甚至喜欢上它的异味。我发现臭草似乎有灵性,平时从它身旁来来去去几乎闻不到它的气味,可在给它浇水时,就算没碰到它,它的香味竟然阵阵凌空扑鼻而来,太神奇了。我常常凝视着它,用脸庞蹭蹭它们,感觉到它蓊葱的气息里似乎在传递给我一份活力;而且,在我温情的抚慰中它也成长得越发水灵。我晓得,那是母亲温暖的心与我互动,永不停歇地关注着我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