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古老的建筑是有生命的,眼前这栋历经百年沧桑的陈家围屋,像昔日在舞台上叱咤风云的京剧演员,曾浓墨重彩地存在过,如今却静默一隅。仔细用心聆听,依然能感受到它微妙的一呼一吸和随风而来的低声絮语。 这是一栋典型的客家围屋。屋前是一块开阔的禾坪。围屋周围是一圈作为保护屏障的围墙,嵌着几排枪眼,不知上面是否摆过枪架过炮,杀过敌御过匪,而今枪眼被野草占据,一粒粒种子被风或是鸟儿带到这里,顽强扎根下来。房子采用三进式结构,正中间是主体部分,左右两边对称伸展开来,形成既相通又相互独立的房间。设计大气,可以让人想象出它当年的风光无限。 走进主楼,房屋使用木框架、泥瓦建成,现在还保存良好,让人感叹。突然一只燕子穿堂而过停在屋檐下,就像穿越时空的黑眸,凝视着这围屋。看着它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看着它繁华剥落,新人换旧人;又看着它蛛网悬梁,人去楼空;今天又好奇地看着我们这群试图走进它的不速之客。我脑子也闪现出一幅幅画面:孩子们在天井嬉戏玩耍,一只大蜻蜓展翅飞过,他们又一溜烟跑到禾坪上,屋子一下安静了;主人在中间的会客厅接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女主人奉上一杯新制的清明茶,客人尝到这入口微苦,瞬间又满口甘甜的好茶,不禁露出笑容;最里面这个让孩子们心生敬畏不敢随意踏足的家祠,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先人的灵牌位和碳画像,主人在地上跪拜上香,感激先人对后辈的庇荫…… 如今,两翼的房子里还住着几户陈家后人,几乎都是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家。走进其中一户,一位脸上挤满褶子,瘦小身材的老婆婆热情地用她那几乎没有牙齿的嘴向我们诉说,她十多岁嫁过来就一直住在这里,儿孙都长大了,在城里安了家,自己不愿意跟他们出去,还自豪地要指给我们看她这年纪还能种菜、养鸡、养鸭,过得很好。但是也让人感到心酸,这剩余的几位老人家就像陈家围屋最后的守护者,一旦他们逝去,陈家围屋恐怕也就无人居住了。 走出围屋时抬头一望,被吓了一跳,大门上有个隔层,上面放着两副寿木。以前客家人有提前给老人家准备寿木的习俗,意思是想老人能更长寿。这两副寿木一新一旧,旧的是用实木制成,样子古朴,显得很有分量。新的较小且明显有了现代工业的痕迹,似乎用复合板制成,用光油漆得油光发亮,却失去了应有的庄重大气。人们每天在它们下面穿行,表达对这个把人带到另一个未知世界的木盒子的敬意。 离开围屋,同行的苗大姐在屋旁摘了朵大红的木槿花,别在我朴素的马尾上,让我这个素面朝天的灰姑娘一下子变得艳丽起来,阴霾的心情也晴朗起来。其实花开花谢本是自然规律,但每朵花都曾拥有过绽放的美丽,这围屋也一样,它的生命里也曾经历过一段段爱恨情仇,一幕幕生死离别。须臾间已百年,一切像一片飘然而去的烟云,却能让人久久咀嚼回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