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早晨看不见一点绿色,整个灰蒙蒙的,一大片塅田全部看得到,在雾气和露水在,并没有那什么悲凉的感觉,完全是暖色调的。门口那丘田的篱笆疏疏落落的,这个篱笆是由竹子横向直向围起来的,如今直向几根横向一根了,估计是被哪个过田坎的孩子顺手给拔走了,拿去玩耍,也有可能谁赶着牛打那里过的时候,一次一次因为牛身太大给碰掉了。邻居锯着一大把的竹子,村子里现在很静几乎听不到谁在说话,这时候就只有他锯竹子时的吱呀吱呀声音了。偶尔竹子锯断落到地上砰砰两声,稍微传的远一点。一大塅的田,基本上都没有水,只有我家的一口鱼塘和一丘种莲子的田里多少有点。透过雾气隐约反射出点镜子的光泽。远远的田中间一只黑色的母狗带着自己的几只小崽子在撒欢,母狗上田下坎,扑虫子跑到哪里,小狗崽子也跟到那里,我虽远远的看不太清晰,但小狗肥嘟嘟的一团身子和它们扬起的小尾巴,感觉到一种可爱。 母亲拿勺子从大米缸里舀出了一大勺米,准备淘洗淘洗就下锅。不过她很愤愤,嘴里念叨着“那只该死的老鼠,什么一个那么大的木盖都会咬掉这么大的一个洞,该死的老鼠”。原来我家的大米缸的木盖子昨晚被老鼠磨牙边上咬掉了一块。爸爸端了张竹椅放在门口,叼支烟在哪里干坐着,似乎在思考,似乎也仅仅是发呆,看着门口马路,谁打门口经过都要搭上两声,开上几句玩笑。这是他的老习惯,以前我也是样的,每天早上和爸爸一人一张竹椅,在自家大门口一边一个,偶尔有人经过就去聊几句,看到旁边邻居门口那里有三两个人扎堆,便走过去凑凑热闹。 快八点了,各家的房顶上都能看得到升或卷了几缕炊烟,袅袅的,懒懒的冒出来。冬天了没什么紧要的活,该干的一年都干完了,剩下的都是种菜砍柴这些懒懒散散的活,早做晚做都不碍事。村里人这个时候也懒了,都不出门赶早,脚步声也听不见多少。河对面谁家的鹅刚从鸡舍里放了出来,鹅睡了一夜,一起来就扑扇几下翅膀,撒欢的连飞带跑扑腾了阵,嘴里呱呱的叫着。虽然隔了一条河,但这声音却因为村庄的安静而能听得十分清晰。还记得昨天早上半山腰上人家的鸭子,一被放出来,就使劲的扑腾翅膀,可能大家并没有见过鸭子飞,但那一只却从半山腰上跨过了邻居的房顶飞了下来,直往水田里扎。我开玩笑问邻居的大婶,我问她是不是屋顶上养了花鸭公(村里花鸭子也指嫖客),她嘿嘿的笑了,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噶只死鸭子,麦给罡会飞,麦给从伢屋顶上飞过去哎,会该死的,明朝就弄到你来煲汤”然后又对我说“这个粪箕赖子,拿我来开玩笑哦,花鸭公是不会养诶,都老人家还话这个,会得人家笑死“我嘿嘿了两声就没说话了。在村里的时候和他们开玩笑,无论男女长幼都是很正常的,大家熟络了,谁都不会在意。 八点半的时候了,这会儿村里孩子该上学了,不知道为什么周末还要上学,门口几个孩子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的经过,有个孩子被谁弄哭了,忽然就放开声来喊“婆婆,婆婆,我要婆婆“我就说”你婆婆得人家卖掉了“小孩子听了更委屈了,准备哭的更响,这时他的姐姐抱着他的头,说”冇的,冇的,冇卖了哈,他骗你地“我也就不再捉弄他了。母亲的米已经快煮好了,都用大勺箩从大锅里捞了起来,放小炉子上煮,厨房为了省电没开灯,柴火灶火塘里的火和两个小炉子的火,映的一块小区域红红的,糊了透明塑料纸的窗户透进一点点微光,整个厨房昏暗而温暖,母亲在在里面一会儿给大灶烧柴,一会儿给炉子调火,一会儿又出来到水龙头旁边洗菜,一会儿又在液化气上炒菜,一会儿又清了大锅倒上猪食去煮,有条不紊。她一个早上要把人和猪一天吃得东西都做好,人得还可以用电饭煲,猪食却没办法,只能一煮一大锅,省事。猪食是由番薯藤子和米粥再加上粗糠细糠混合一起煮的,加上水在柴火灶的大锅里,住的差不多热了,就扑通扑通的冒几个泡,由少至多,母亲便把一把锅铲放进去,插在里面,撑起锅盖同时把热导出来,这样才能煮的透,才能一大锅都煮熟。 我在厨房呆不住,于是就出来走走。这时候的阳光明亮了起来,村子里也变得热闹了,水塘了一群鸭子在欢快的耍水,那些鸭子有孔雀绿的,有雪花白的,也有雪花白夹着孔雀绿的,都是自家养来准备过年的,是老鸭子了。它们忽而把头埋进水里找虫子,忽而用脑袋扬起些水来洗羽毛,忽而一大群整个的钻进水里潜一番,忽而又悠然自得扬着脖子闲闲的浮水。还有五六只鹅绅士一样站在田坎上,一听到什么声音就挺着胸脯擎起长长的脖子小脑袋左右的转两下似乎要倾听什么,喜欢了就鹅鹅鹅的叫上两声,很有节奏,鹅与鹅之间互相的呼应着,像是它们之间在对话。另外几只则把脑袋从背后插进一个翅膀里面,似睡非睡,对世界有着不管不顾的感觉。池塘里有一群后来水田里又来了一群,赶鸭子的老太,穿着围裙,双手横拿一根长长的竹子,在竹子的一端系一个塑料袋,老太竹子左边晃几下,右边也晃几下,保持着十几只鸭子的队形。这些鸭子才刚刚换毛不久,半大的刚刚从鸡舍里放出来,吧唧吧唧的晃着个身子乱走,长竹子能保持它们的队形,使得队伍有前有后。鸭子的队伍自由而不散乱的往水田里去,并且呱呱的欢快的唱着歌,老太则拉长了声音说着自己的饭晚掉了,又种菜又施肥,弄到实在晚,让人家看到了都不好意思,后来又说到了自己的小孙子小孙女赖床,饭好了都不起来,会气死。 我肚子不舒服,于是又跑向了茅坑,那个茅坑在田边上,是一片低低矮矮的房子,有猪栏牛栏,也有专门用来放柴的,还有铺了木板上面放稻草下面关家畜的,我还小时最喜欢睡在煮烂牛栏的稻草楼上,又暖又舒服,还可以站在上面拿竹子戏弄牛猪。房子屋檐很矮,你走得太快了,一不注意就撞了头,伸手可以摸到屋梁,下雪了可以抓下瓦垄上的雪。这个时候水田里的光影,漾漾的反射到屋檐下,轻灵的流转着,栏里的猪大概饿了,哼哼的拱着栏门,而小牛哞哞的叫着,主人没有一早把它放出来吃草,它已经急了,一心想着出去啃草饮水,或者趁机偷人家的大白菜,美味的满足一番。低矮的畜舍旁边种满了棕树还有板栗,我解决了问题之后就站到田坎上散步,双手插在裤兜里吹着口哨,好不惬意。没惬意多久,老妈就拖长了声音,在厨房信嘴喊“海林吃饭哩,菜都冷掉咯”,她虽然在房子后面的厨房喊的,可已在塅田中间的我还是听的清晰,这使我想起那年的流行语“贾俊辰,你妈喊你回家吃饭”我想它之所以能够流行起来,是因为我们已经失去这种来自亲情温暖的呼唤太久了,“回家吃饭”简简单单一句话,生活的味道淡极屡深,天然原始令人陶醉。 这一天早上,我的心异常的细腻舒适,一切自然平和不激不厉,小村庄的一草一木,邻里间的琐碎点滴都能被我清晰的感受,我忘记了思考,放弃的解释,只是让一切就这样的自然而然的流淌进我的生命里,这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