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路上,我曾得过许多人的帮助,那种境地,仿佛在饥渴里得到他人递来的一杯水,一块饼子,是无论如何不会忘记的,故而记忆的河流在心底里时而会泛起层层感激的涟漪。 1979年春天,改革开放的阳光普照大地,年轻的我,如同枝头盛开的木棉,朝气蓬勃,充满对未来美好的幢憬。在湖南衡阳,我风尘仆仆登上西去的列车,车厢对面坐着是一高一矮两位解放军战士。矮的那位脸庞上还挂着稚气的笑容,话腔带着孩子气的语调,让我想起走出校门不久的中学生;高的那位看得出来比较成熟和老练,军装的领口已经有些磨损,应该是个老兵了。也许看我穿着没有领装的女式军衣(那个年代,军装是最时尚的服饰),也许我独自出门忐忑的神情,让他们看出我是要往军营里跑的人,他们与我搭讪起来。我也告诉他们,我是军属,此行目的地是冷水滩。 旅途找到可聊天的人,很快缓解途中的无聊与寂寞。我从两位战士口中得知,他们驻扎在广东台山的一个海岛,两人是专程护送机器去维修,因为冷水滩有一间部队的军械厂。数小时的旅途一晃而过,3人在冷水滩分手之后我到了一个叫零陵的地方。 零陵的春天几乎每日都下着阴冷的雨,这里不多见惠州火红的木棉,倒是见着一种嫩叶可以用来炒鸡蛋的香椿树,在市场的小贩摊里,香椿叶很受人青睐。 部队的招待所里,人们每天议论着中越边境的战争,飞扬的雨丝中听闻那些以血肉之躯趟过敌人地雷阵的英雄故事,更有一种悲壮袭上心头。联想那些年轻的士兵,用青春与生命谱写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丽篇章,不由令人肃然起敬。我想起旅途那两位战士,送机器维修如同完成一项伟大使命般庄重,豁然明白,他们是雷达兵,只是他们的岗位在另一个战场。 巧得是半个月之后,我在冷水滩车站候车室里,竟然又遇见那两位战士,原来他们的零件已经修好了,正办好托运手续。茫茫人海里两次邂逅,不能不说太有缘了。那个年代,交通不发达,火车票很难买,3个人都只是买到站票,自然结伴一起上了火车。 车厢里拥挤不堪,满是从广西边境返回的军人,还有一些人在意气激昂地演讲着自卫反击战的故事,而沿途不断上车的旅客把过道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密密匝匝。我开始感到头晕。两位战士看出我的不适,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报纸铺在过道照顾我坐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了下去,看到身边密密麻麻的腿,才意识到这是两位战士挤出给我的空间,而他们还在站着呢,一股暖人的气息漫过心田。 车到衡阳马不停蹄转向北京开往广州的列车,而转车的时间却只有两分钟,如果错过了,我就得在衡阳火车站再等上一天一夜。这可怎么好呢,我从零陵带回的土特产和腊肉塞满的提包有20多斤重,我拎着这沉重的提包怎能在短短的时间走到月台的另一头?顿时急得满头大汗。还是那位高个子战士,以军人特有的敏捷与果断,一把托起我的提包扛上肩,一边跑还一边照顾着我:“大姐,跑步跟上!”3人气喘吁吁上了火车,“轰隆”、“轰隆”,火车开动了。 这真是一段难忘的旅程,因为中越边境那场自卫反击战使这个春天显得格外的凝重,邂逅两位年轻的战士,让我这个独行客的旅途变得顺坦起来,我在广州火车站与他们道谢道别,从此,天涯无处寻觅。我甚至不知他们姓甚名谁,不知他们是何方人氏,我只知道,他们与雷锋一样,铭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把助人为乐当作子弟兵的本分,以纯净的心灵温暖他人。 回来后我一直责备自己的大意与愚钝,我本应该留下他们的姓名和地址,本应该给他们甚至给他们的领导写封感谢信,表达我深深的谢意,而这一切竟然悄无声息似水流过……唉! 一晃眼30多年过去,时光匆匆的脚步,抹去了许多往事的记忆,然而我一直没有忘记给我送过温暖的这两位解放军战士。时而会想起他们、那“两面之缘”的小兄弟,想必如今他们也是含贻弄孙的人了。 让我在苍穹下尘世的一角默默为他们祝福罢,祝他们阖家平安幸福!我还要告诉他们藏在我心里许久许久的一句话:“兄弟,姐记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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