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木屐声

        你信不信，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前，木屐这种原始的居民生活日用品，可以说是惠州城内利用率最高的商品之一。人们穿着色彩各异的木屐（惠州音读为“剧” ），行走在大街小巷石板条上，漫步在西湖岸边人行道的石砖上，“忒挞忒挞”的木屐声，成为市井小调中动人的韵律。

        50年代末，我还未入学，但已开始记事了。在市区中山西路，即如今的商业步行街两旁有许多的店铺，有书店、饭店、糖水店、裁缝店、皮鞋店等等，其中有专门的木屐店。现在想来，应该是公私合营后的商店了。

        顾客进去，店员热情打着招呼，请顾客在店内的木凳子坐下歇歇，然后开始挑选和试穿木屐。男人们的木屐一般是原木色或浅土色，配以或黄或黑色的拌，扁平，分大中小若干规格，式样简单。而女人们的木屐就不一样了，有许多花花绿绿的图案，后跟还有类似高跟鞋那样好看的弧度，舒适又美观。还有专门为小朋友设计的木屐，图案就更生动一些，木屐板面上印有各类花草虫儿以及精美的几何图案或卡通人物图。

        我那时正处在孩童爱美的年龄，进到木屐店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觉得双双都好看，花多眼乱，不知挑选哪双好。这时父亲就会慈祥地说：“不要急，慢慢挑，挑你最喜欢的那一双。”然后就会给店员递上一根香烟，与店员在一边抽烟聊天一边等我的选择。选好了，我穿上漂亮的木屐，拖着父亲的手，“忒挞忒挞”走回家去。

        50年代末60年代初，是国家3年困难时期，物质相当匮乏，尤其吃不饱，已经是所有人面临的严峻问题。但孩子们都非常懂事，从不敢向大人们提出非分的要求。然而，孩童爱玩的天性是任何时候都泯灭不了的。一到夜晚，穿着各色木屐的街坊邻舍的孩子们，尽管饥肠辘辘，都会不约而同聚集在老街小巷的中心处追逐嬉闹，玩着捉迷藏或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忒挞忒挞，忒挞忒挞”的清脆声，在老街小巷的麻石板路面上此起彼伏，延绵不断，直到家长们拉长声调各自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回家去才安静下来。

        惠州当时是镇级的设置，民居古老，民风淳朴。邻屋阿姨怀抱小妹妹到菜市买菜穿着木屐，我家请来挑水的大娘担着水桶还穿着木屐，三三两两喜欢在傍晚散步的人们，领着孩子在湖畔漫步也穿着木屐。古城仿佛像个大家庭，穿着木屐的人们行走在大街小巷里竟像行走在自己家中厅堂内屋一样，自然又实在。“忒挞忒挞”的木屐声，使惠州这座古城充满了生气。

        我还清楚地记得，穿街过巷的小贩，叫卖腌蚬的，叫卖砵子糕的，叫卖凉茶的等等，都穿着木屐。卖腌蚬的，肩挑两个大竹筐，内放黄澄澄的腌蚬和包腌蚬的野芋叶。腌蚬天然的澄黄色和野芋叶的翠绿色搭配在一起，让人的视觉是多么的愉快！那腌蚬拌以红的辣椒、白的蒜瓣、黄的姜片，香味四溢，不由人馋涎欲滴。叫小贩停下，买上两三分钱的腌蚬，用野芋叶包了，当零食吃，又目送小贩“忒挞忒挞”声而去。印象最深的是卖凉茶的一个小贩，担子里永远放着一盏风雨灯，风雨无阻，每天晚上，在昏暗的街灯下，挑着担子，用一种独特的豆沙喉声调叫卖着：“枸杞头罗汉果、清凉祛湿火！”“枸杞头罗汉果、清凉祛湿火！”配以“忒挞忒挞”的木屐声，构成一幅市井风情画，定格在我的脑海久久不能抹去。

        几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木屐早被人们遗忘在遥远的角落，如今繁华的大街上分布着许多高档的鞋店，人们已更换过无数名牌鞋的款式了，就让早已远去的木屐声留作古城永久的回忆。

    苗理洁，广东惠州人，退休公务员。现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政协惠州市文史委员会特聘文史研究员、惠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多年来，致力于宣传民间文化，笔耕不辍，为努力书写惠州故事不遗余力深入民间，贴近生活，体察风土人情，行走古屋古村，察寻历史故旧，山川地理，写出百万真情实感文字，广获惠州读者喜爱。

出版散文集《水城故事》《逝水流痕》《水韵鹅城》，小小说集《旗袍》，并参与《惠城乡土文化》《逐梦民间》《惠州风物撷胜》《文化仲恺》等多部文集编撰工作。作品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和时代特色，成地方文史存档的纪实篇章，散文多次获中国散文年会奖项，其中《多彩端午》入选高考语文测试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