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阳台
在惠州工作了七年之后,我们买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家的狗窝暂且不提如何温馨与惬意,单是一个朝南的阳台,就已经是我整日流连不已的小世界。
我是爱植物的人。总觉得每一株植物都一定对应着另一个未知世界的自己。
我在阳台上种过高贵冷艳的玫瑰、茶花,也种过草根低贱的芦荟、太阳花,还试图尝试种植能结果的杨桃、柠檬。结果是当我把小区隔壁花木场里适合家里种植的花木都搬到我家阳台,观瞻了十天半个月之后,它们统统无一例外无端丢失了性命。
我记得,在老家的时候我一直是种花能手,经我手种出的高高低低、层次重叠的各色花朵曾像毕加索不小心打翻了的调色盘,一年四季都花团锦簇,把我家那低矮破败的老屋装点得像童话古堡。
可是,为什么到市区之后我就种不出花来了呢?
我不死心,网购回来种花的书本、种子、肥料等,又开始了我孜孜以求的试验。换泥、清洁花木的根部、修剪,完全按照书本浇水、施肥、捉虫,可是,荷花还是在开过一朵之后就再也不开了,绣球花总也不会变色,甚至连最贱生的菊花都开得残缺不齐,一朵一朵瘦弱得像经受了什么打击。
好吧。我劝自己放弃。
某个心血来潮的日子,回老家去度假,在曾经熟悉得闭上眼睛都能知道牵牛花潜藏在哪一个路口的小山坡上,我发现了一株密密麻麻吊满了鲜红色果实的朱砂根。朱砂根其实是药用植物,但是因其饱满圆润的果实招人喜爱,经过修整叶子和枝干可以变成有观赏价值的盆景。我如获至宝,恨不得马上把它拔出来运送它回到惠州我家阳台上去。
叔公拦住了我,扛来锄头,沿着朱砂根走了三圈,仿佛在郑重其事地进行一个仪式,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叔公正虔诚地表达他对土地生灵的敬重。仪式完成,叔公在离朱砂根30厘米左右的地方开挖。挖着挖着我才发现叔公以这株朱砂根为圆心挖了一个直径30厘米左右的圈。顺着圈一直挖下去,直到把整株朱砂根连土带泥挖了起来,连最细小的侧根都没有伤到。
回到市区,从车尾厢把用蛇皮袋缠住根部和泥土的朱砂根抱起来的那一刻,我才感到它的沉重。我把这株带着故土而来的植物用双手托住底部,抱在胸前,好像怀抱着初生婴儿般,心里充满了喜悦和一丝不可言说的感动。
朱砂根从此在我家阳台上落地生根,终于在某个春日萌出新芽,长出了新的枝杈。到夏天,竟然还慢慢吐出了圆润的绿色果子,过了没几天,果子一下子全部变成了大红色,一粒一粒相思豆似的挤在一起,争先恐后地挂满了枝杈。
那一刻,我知道了我家阳台不长花草的秘密。其实我从来没有种植的技巧和经验,那些爬满老屋的藤蔓植物和姹紫嫣红的各色花朵,只不过是上天恩赐给我的礼物。他们自由自在植根于大地上,吸日月之精华、山石之灵气,所以能吞吐阴阳,生生不息。怀着故土而来,在异乡落地生根的植物,正如我们这些有家的游子,始终还是在祖国母亲的怀抱里,只要怀揣着些微的故土,就能在异乡安身立命,慢慢地开始从心底认同他乡,最终让其变成自己和子孙后代的故乡。
西米,广东新丰人,文学爱好者、插画师,现为广东省作协会员、广东省小小说作协会员,惠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沉默的大地》、绘本《了不起的小斑马》(图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