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汤味
应该承认,长居惠州的女人是善于烹饪的,悠久的东江饮食文化熏陶了在这方土地上生息的人们。先不提眼下的后生妹,起码在我往上的那些长辈们,厨房的手艺确是顶呱呱的,煲汤尤为擅长。
这些为人婆为人媳为人母为人妻的女人们,在春夏秋冬轮回的365天里,都会设法煲出滋润全家老小肠胃的美味鲜汤来。
儿时我住在老屋,老宅子左邻右舍的女人们,全是治理家务的好手,即使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一把菜叶子也能变法子煲出纯正好味的靓汤。那时邻居有位常与我厮混的女孩华,仅比我年长两岁,在上小学四五年级时,就已经学会帮助家里做家务了。我那会是跟屁虫,最喜欢跟着她在厨房里转,观摩她的厨艺。
华懂得花费最少的钱,煲出最好喝的汤。我记得在一个酷热的夏日,她用了3分钱买了一扎芥菜,再用2毛钱买回几条小小的塘蚤鱼,用星期天时间跟大人们上山打回的柴头熬烂一锅的芥菜汤。汤将好时,再将跺烂,又用姜丝、油、盐腌好的鱼羹放入汤里滚上几滚,一锅美味的消暑老火汤即告完成。我还记得,华的母亲生她小弟弟时,她爸爸在外做工,华将家里仅剩下的几个咸鱼头洗干净,拿姜片爆香了再浇上水,用小砂锅给母亲熬了碗浓香的咸鱼头汤。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喝着乖巧女儿煲的汤,泪水滴到了碗里。
聪明能干的华早在20多年前就开店当老板了,不知她可记得童年时煲过的那些汤?
即便是家境稍好些的人家,煲汤也是女眷们展示厨艺的手段之一,我的伯母婶娘们大多是识文断字的斯文人,而厨艺是绝不比邻居妇人们逊色的。大伯母是个成天戴着老花镜看古书的人,但可做出最传统的东江风味菜肴,并可以滔滔不绝讲起四季养生的汤经:春季万物复苏,应该多喝些新鲜的青菜汤,以益肠胃去春湿;夏季当然是喝些冬瓜、马蹄、粉葛之类的汤以避暑气啦;秋季秋藕上市拿来煲汤最好不过了,而冬季喝些红枣、桂圆、当归、枸杞子汤,对气血两亏的女人们最适合。
我的四伯母,算得上是美食家。教书回来脱下她那件颇有风度的列宁装,系上围裙就是一位巧手的主妇。适时可口的小菜是不在话下的,还时而炖上一些薏米冬瓜鸭头、淮杞猪脑、天麻鱼头之类的药膳汤,缓解日常教学的疲劳。
我母亲煲汤又是另一种风格,力求简单清淡,都是买较为便宜的猪骨头,配以各类新鲜蔬菜类、谷物类、豆类和瓜类,变着花样给儿女们煲出富含多种维生素的汤。就是这些看似简单的汤水,养育我们长大。
如今惠州有各种各样的汤店,炖制适合各类人群的靓汤:有适合女人们滋润养颜的汤;有适合平日里工作辛劳、奔波忙碌的白领和蓝领们清热解毒或提神养脑的汤;有适合上年纪的老人们补钙的汤;还有专门为参加高考的学生炖制的明目醒胃汤。还有……真是花样纷纭,名目多多。朋友相聚,常听到的一句话是“我请你喝靓汤去。”确实,惠州地处亚热带,气候湿热,湿毒、热毒容易在人体内滞留,人们需要多补充汤水来调节身体的机能,喝汤其实是人们在与自然的长期接触中提炼出来的一种科学的总结,一种有益健康的养生方法。
在山珍海味已不再稀罕的今天,慢火熬靓汤已成为喧嚣繁杂的都市生活中一种从容和充实的象征。在某种程度上,汤,容含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望和对生命的热爱。岁月沧桑,物换星移,但家乡的汤味始终相伴平常百姓的餐桌,凝聚了酸甜苦辣的市井人生……
苗理洁,广东惠州人,退休公务员。现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政协惠州市文史委员会特聘文史研究员、惠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多年来,致力于宣传民间文化,笔耕不辍,为努力书写惠州故事不遗余力深入民间,贴近生活,体察风土人情,行走古屋古村,察寻历史故旧,山川地理,写出百万真情实感文字,广获惠州读者喜爱。
出版散文集《水城故事》《逝水流痕》《水韵鹅城》,小小说集《旗袍》,并参与《惠城乡土文化》《逐梦民间》《惠州风物撷胜》《文化仲恺》等多部文集编撰工作。作品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和时代特色,成地方文史存档的纪实篇章,散文多次获中国散文年会奖项,其中《多彩端午》入选高考语文测试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