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负责做饭是十岁左右。

那天，阿妈挑着一担土肥正要出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我说：“中午你就煮个花生粥吧。”没等我回话，阿妈的身影已走远。

在这之前，阿妈从没教过我煮饭或煮粥。她能干，家头细务里里外外一把抓，上学时我只需要负责学好功课，每个学期把学校要发的奖状全部拿回来；假期，我也只需要做她吩咐做的很简单的农活就可以。比如，抬打禾机、割稻谷、踩脱粒机等等，都是体力活，而且还不轻，但都不需要任何技术，出死力就成。

可煮粥不同。煮粥涉及起火技术、架柴技巧、米与水的比例、盐和花生的分量、熬多久才算好等等。

不过，在阿妈眼里，这一切都不成问题。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从小耳濡目染，哪一个农村娃娃不是七八岁就开始无师自通，早早成了家里的劳动力？还从没有见过哪个孩子做饭都要手把手教的呢！

阿妈不知道，她的孩子与众不同。

从晒谷场翻了十多轮稻谷，回来听到隔壁二叔家洗锅的“呱呱”声，我知道是做饭时分了。怎么办呢？阿妈把任务交给了我，她就会把做饭的时间算上，和阿爸在山上多干些活，迟些再回来，如果到家没得吃，肚子会饿扁的。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啦！

阿妈平时是怎么煮粥的，我还真没留意过。但常常见她熬猪食。我想，应该是一样的程序。

我在她平时熬猪食的大锡锅里放了一大锅水，好不容易起着火、架好柴火。水差不多开了，我打了一筒米下去，一边剥些花生一粒一粒放下去。阿妈熬猪食的时候，也是这么多水，这么少米。但每次她都能把猪食熬得粘粘稠稠。我想，水是会蒸发的，越煮越少，米又会膨胀，再加花生，煮得久一点，不就跟阿妈熬的猪食一样粘稠了么？

我一直加柴，把火灶烧得通红，锅里的水咕嘟咕嘟不停地响。可是我无数次揭开盖子，都只看到一大锅水，水面上漂着几颗孤独的花生米，这怎么能算粥呢？连稀汤都算不上。

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只好用锅铲不停地搅拌，希望能煮出一点样子来。但事与愿违，无论我如何努力，水、米、花生好像三国时期的魏蜀吴，各自独立，怎么也团结不起来。

不久，阿妈回到家，揭开锅盖，看到那一大锅水，随手就抽了一根棍子，脸上显出无比吓人的表情来。我知道阿妈在外面劳动一上午，肯定饿坏了，她根本没有力气打我，但我还是赶紧抽脚就逃，野兔子都没我跑得快。被打过太多次，我的脚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那一次的煮粥失败让我成了全村的笑柄，所有的人都把这当作一件奇闻轶事，取笑了我至少半年之久。而我，直到十多年后才自己慢慢悟出来：阿妈熬猪食，放的水很多米很少，最后却能熬得粘粘稠稠，是因为水开之后她还加了一篮子猪草，猪草才是猪食的主角。

怪只怪我观察不仔细（也许我根本就没有观察），没有把煮粥的精髓领悟到。那个时候，我正着迷于书本上的一句话：秋天来了，叶子从树上掉下来。

可是，南方的秋天，是不会掉叶子的呀！

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些问题，远比如何熬一锅粥更吸引我。那么，熬不好一锅粥，似乎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西米，广东新丰人，文学爱好者、插画师，现为广东省作协会员、广东省小小说作协会员，惠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沉默的大地》、绘本《了不起的小斑马》（图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