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惠州总站下车后,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没办法,只好打车,到了再找人付钱。
不一会,目的地到了。我赶紧先把车窗摇下来,人不敢下来,行李自然也不敢去提——我怕司机以为我要逃走。公司门口三四个小伙子,围着一台破旧的机器好像在研究怎么维修。其中有一个正好看向我,于是我向他招起手来:“过来!过来!”小伙子笑着跑来,我忙说:“我钱不够,借我十五(元)。”他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掏出钱就递给了我。
这个小伙子,就是阿擎。
那是他第一次见我,没想到,后来他刚好被老板分配做我的司机。
虽然他是我的司机,但阿擎并没有对我表现出应有的尊重。我坐在他的副驾驶上,他一边转方向盘一边唠唠叨叨地教训我:“你怎么能做业务员呢?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去坐办公室。你对这行一点不懂,什么技术都不会,你是不可能把东西卖出去的。”
我说:“我慢慢学。”
他不屑地回我:“哪里那么容易学得会!公司那个谁谁谁啊,在售后部做了四五年,技术精通,每个客户都认识他,有什么事情都找他,这样的人都很难卖货。你什么都不懂,更不可能!”
我想,他这么直白,一个可能是因为他是老板的表哥且为公司服务多年,自恃资格老;一个是因为我外表柔弱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而且,我还欠着他的钱。
我便不再说话,一心一意注意看窗外。惠州于我是一个全新的起点,汽修市场更是我从未涉足过的地带。阿擎说得很对,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凭什么把东西卖出去。但我愿意多看看窗外,只要看见有一张招牌写着“某某汽修厂”,我就咋呼一声,让他停车。
我下车去,把印着我名片的公司宣传画册递给修车的师傅以及坐在办公室喝茶的每一个人。如果有人问我一个什么问题,比如“你公司是在哪里的?”,我就会再从名片夹里抽出来一张名片,恭恭敬敬递过去,然后趁机坐下来好好介绍一遍我们公司。
这个时候,阿擎跟在我后面,时不时替我回答一些技术问题。这让我觉得他是一个口硬心软的人。他打击我,劝我放弃,但当我勇往直前的时候,他还是支持我的。
可是没等我开始感动,阿擎又开始跟我作对了。我们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从哪个路段开始,他就不肯听我的了。我叫他开慢点,他偏是风驰电掣,眼看着一家又一家汽修厂从眼前一闪而逝,我心里又着急又气恼。
我说:“哎!那里有一家厂哦!快停车!哎!哎!哎!又一家!哎!还有一家!”可他就是不停,只轻描淡写地说:“这家不用去了!老板很抠的,不会买设备。那家也不用去了,上个星期才装了新机。还有那家叫什么什么的,更不用去,他只去广州买设备,绝对不买我们惠州本地的。”
我不能跟他争执,方向盘在他手上。加上我没有驾驶证,就算把他方向盘抢过来我也开不走。
一天下来,我发完了所有带出来的宣传册和名片,走得腿脚酸软。阿擎的腿肚子估计也是发抖的吧。他开的是一部五菱牌小面包,手动挡。我心里心疼他,但我不太习惯对他人表示关心,便一句话都没有说,并没有对他表示感谢。
我们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开始了每天的日常工作,把惠州所有的汽修厂都跑了一遍。两三年来,我们拜访了从惠州的汽车4S店到最偏远农村土路边的每一个修理档,收集到一共将近五千个客户的资料。
不跟我一起出车的时候,阿擎是很会哄女孩子欢心的人。他常常买一些小零食给公司的女孩子们吃,对女客户的来访也特别留意,愿意跟着跑前跑后。我想,也许他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女孩子吧!
后来,经过我们的共同努力,我的业务开展越来越顺利,接的单子一个比一个大,我越来越表现出一个优秀业务员应有的素质。事实证明,业务能力跟技术能力并不成正比——一个优秀的业务员身后一定有一群优秀的技术人员啊。
阿擎对我,也不再用教训的口吻说话了,反而开始恭恭敬敬地喊我“兰姐”。他把车停下,我一下车,他便跑过来帮我拎包——我包包里装的东西越来越多,除了宣传册还有地基图和厚厚的报价单。我去量地基,他会跑过来帮我拉尺子;我要画地基图,他已经给我备好了纸和笔。我们的合作越来越默契。我俨然成了一名优秀的业务员,而他成了我最好的司机与助理。
不久,我自己学会了开车,阿擎便不再跟着我了。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公司自己创业去了。我常常想起他,那样一个真实、可爱的男生,他的小日子应该也会过得美美的。
西米,广东新丰人,文学爱好者、插画师,现为广东省作协会员、广东省小小说作协会员,惠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沉默的大地》、绘本《了不起的小斑马》(图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