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聚餐。饭饱,酒半酣。一人提议去桥东的旧书店,众人纷纷附和:去!车是不能开了,那就走路吧。
三三两两,出了饭店,往西枝江桥方向走去。一场冷空气正盘踞逡巡,幸好雨已停了。晚八点的城市,正灯火通亮,繁华喧嚷。风依然清劲,许是刚喝下的二两葡萄酒作祟,许是身上的羽绒服够暖,也或许,是心情雀跃的缘故,大步走在街上,并不觉冷。
一众六七人,最大的,刚退了休,是德高望重的文坛前辈。最小的八零后,也三十大几了。素来端庄矜持,走在这个夜晚的街头,却好像都成了孩子。闻到烤红薯的甜香,女人们吵着要买,男人诧异:咦,刚吃得那么饱,哪里还吃得下呀?——你不懂,我们吃的不是烤红薯,是乡愁!一面说,一面自顾扒拉着,拣了几个熟软的称了。男人呢,没得话说,当然是乖乖扫二维码付款了。是啊,童年,故乡,谁没有几则关于烤红薯的记忆呢?北方的冬夜,又冷又漫长。偶尔不得不出门,走在黑黢黢的街上,远远瞥见拐角处,热气腾腾,烤红薯的甜香气味早飘了过来。近前,拣一个,外皮烤得焦黑,扒开来,肉红彤彤的,香气更甚,扯下手套,热乎乎捧在手里,满满地,都是暖意。
人行道上,有个大爷在弹奏乐器,小小的圆圆的,像吉它,也或许是冬不拉。一个凑了上去,问大爷弹的什么曲子,一个想给钱没带,问能不能微信支付。我刚掏出钱包呢,已经有人递了几张零钞。绿灯亮了,几个人相互挽着并着肩。过了马路,回头望,还有一个,仍在跟大爷攀扯。被催促着,一面追了上来,一面说:哎,也不等等我,大爷说,要弹个曲子给我听呢!
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人行天桥。八零后说:咱们得上天桥!咦,是这么走吗?半信半疑地,大伙儿都相跟着,上了天桥,不对呀!怎么走下来,还是这条道呢?想要过马路,还得往前上另一个天桥。“女人指路,果然不靠谱!”某男大放厥词,不过不得不承认,人家方向感比较强,怎么走,那,还是听您的吧!
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渐渐地,就三三两两,形成固定队列,各说各的话。女人们相挽着,男人们高大的身躯,自觉挡在了车流那一边。上了西枝江桥,左边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右边江景无垠,两岸高楼幢幢,万家灯火,倒映水中,景致开阔疏朗。此情此景,我的心里,生出些许别样的颀悦,别样的慨叹。
有多久不曾像这样,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逛荡呢?平日里上班下班、接送孩子、买菜做饭、各种事务,行走匆匆。厕纸没了,都恨不得上网去买。上一次这样走在街上,大约在夏季。也是晚饭后,一个人,走路回家。沿着西枝江畔,脚步飞快。路上,先遇到江边跑步的文友,三言两语寒暄过后,背道而行。快到金山大桥,遇到了前同事,他去同系统别的单位,几年没见面了。知道我要上桥,他不太放心,交待我从哪边上才顺路。这桥,我日日上下班都要经过的,也算得上熟悉了,哪耐烦他细细叮咛。告别后,和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儿一起,过了斑马线正准备上台阶呢,电话响了,还是他。再三交待我,要从引桥下穿过,从另一边上桥,这样才安全,不至于要在桥中间过马路。我略一思忖,确信他是对的,赶紧原路返回,依他的嘱咐,从另一头上了桥。前同事比我小几岁,再三再四的嘱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倒像个大哥哥。走在桥上,我慨叹着,这座城市是如此地小,又是如此地,温情脉脉。
此时此刻,一群人轧着马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比不得情侣或爱人之间甜蜜温存,也没有一个人的清冷孤单,文友之间浅淡的情谊,却也悠远绵长,让人在这个冬夜里,觉得踏实的暖。“如果你想走得快,就一个人走;如果你想走得远,就一群人走”。孤独是人本真的、终极的状态。我愿意拥抱一个人的孤独与清欢,更爱这夜,与你们在大街上无所事事地晃荡,看车水马龙、行人纷攘,看街灯明灭、江河浩荡,看流年似水、芳华过往……
来,我们一起轧马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