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我曾来杭州富春江上船游时,导游指着北岸的大山说:此山叫乌龙山,古典名著《水浒传》中宋江大战乌龙岭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大山之中,从此铭记乌龙山。在《建德市志》中知道:乌龙山在浙江建德市梅城(旧时先后称建德县、睦州府、严州府)北门,坐落富春江三江交汇处北岸,因山石乌黑、岭体巍峨、蜿蜒如龙而得名。东西绵亘六十多公里,海拔八百米以上山峰相连7公里,最高处916.6米,气势雄伟。有道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不但《水浒传》中宋江攻打方腊的故事发生在乌龙山上,山腹还有建于唐代著名的“玉泉寺”,至今有1200多年历史。新中国成立后的建德市广播电视发射塔、森林防火观察哨所都建于山顶最高峰,因风景优美、古迹深幽而称建德第一峰。
猪年的谷雨时氛,受乌龙山林场承开登山绿道的陈德培老板邀请,前来游探久仰的乌龙山。在梅城北门公路岔口,远望写有“乌龙山”的雕梁石柱牌坊横跨路口矗立眼前,牌坊背靠不远处呈扇形状的乌龙山。耸立天空的山岚,像位害羞的少女扯一片轻柔雾纱掩面,将眼前和身后的一切变得朦胧而虚幻,大有“乌龙空蒙”之意境!
“玉泉寺”禅意
跨进“乌龙山”牌坊,沿道窄的公路继续前行。下车后,一条弯曲延伸的百米石阶道把我引上古树清幽处。雾阴天,缕缕烟霞自山那边弥漫过来,让人顿生“云深不知处”的感觉。循着溪水潺潺的声音,踏入不太显眼但庄重肃穆的由著名佛学大师赵朴初题“玉泉寺”的山门,隐隐约约的僧人诵经的木鱼声,在被云雾拥吻的空谷中轻轻回荡,让人心境怡然,耳目一新。寺院溪旁,晨钟暮鼓的黄墙乌瓦角楼左右相衬,像清纯的小和尚敲钟击鼓欢迎信客。来到呈六角形通柱翘角的“观音阁”下,门匾上“了然如是”使人停顿、参悟深深。在大雄宝殿里愫心静观,只见殿内大佛神态栩栩如生,门口一个大鼎,香雾缭绕。
乌龙山上的“玉泉寺”是唐德宗贞元十年(794年)由净土宗五祖少康大师开山,初设“净土道场”至今天的“玉泉寺”有1200多年历史。代有兴废,宋初火烛于争霸,明末毁於兵,清咸丰又毁于大平军,光绪八年重建,民国坍塌于日军炮火,“文化大革命”中,残存殿宇被铲除。适逢改革开放于1991年始修建,才成今日重興忉利之宫。
在寺院内,一堂主见我身心轻盈、一脸诚挚,走前轻声细语地说:“玉泉寺”内有三件千年镇宝之物,是息石之宝、甘泉之宝、舍利塔之宝。堂主见我一脸懵色,便带我来到大雄宝殿西侧的阿弥陀佛殿内。让我惊奇的是:一尊二米多高、铜面金身、法颜慈祥、盘坐莲台的阿弥陀佛像,竟是唐貞元年间少康大师在此开山设道场时,亲手鐫刻在一塊高一丈七尺有馀、周三丈五尺,色褐黑如铁巨石上(后人称之息石),至今棱角凸显,毫无损痕,相传灵验,千百年来、十方僧俗视石佛为活佛。我在阿弥陀佛像前合掌躬拜后,抚摸佛像息石,冷暖有度,巍然屹立,真是千载守望的吉祥之宝。堂主转眼示意,见息石旁有一口泉井,乃以石围砌,朝下一看、碧水冒起、清冽照人、捧食甘甜。此泉井为少康大师开山时躬身挖掘并保存至今的“福水源泉”。跟着堂主来到大雄宝殿后面山坡上,堂主说:五祖少康大师自唐貞元年到此开山、69岁在寺中圆寂至今天1200多年都没有离开过玉泉寺,后人把其安奉在此。望着山坡松林下沧桑并不斑驳约三米高的千年舍利灵塔和塔下慈祥满面的少康大师盘坐莲台的铜像,空灵的心肃静充盈起来。玉泉寺因了这古意盎然的息石佛像、千年泉井、舍利古塔,成为“玉泉寺”镇寺三宝,名誉海内外,都会让每一位来此的人心中,产生久久的敬仰。
乌龙山上拜谒“玉泉寺”,让我领略了远离尘嚣的清幽和静谧。凝望这泉水叮咚、满山翠绿、鸟鸣禽啼与千年玉泉寺和谐相融的蓬莱之境,轻轻叩问:自己多年来,在尘世和大自然之间不断往返,所渴望的不就是这种生命的大自然的安逸相融、互为生存的境界吗!
乌龙岭探古
离开玉泉寺,沿着乌龙山林区山道峰回路转地来到“乌龙山古道”石碑前,一条古老残缺卵石块铺设的古道从山脚往山上深处若隐若现、蜿蜒盘旋而上,在静谧的松树丛中显得期颐沧桑。据《建德县志》叙:乌龙岭在乌龙山主峰以西,呈一马鞍状的山岭,山势险峻、峭壁悬崖、野藤横生,在山关隘口,有一夫挡关、万夫难越的险势。是旧时睦州(后称严州)唯一一条通往省府杭州乃至京城的官道驿站,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乌龙岭能大出其名最大的原因,归功于古典名著《水浒传》中第116回《…宋公明大战乌龙岭》及117回《…乌龙岒神助宋公明》。书中说:北宋末年,朝廷为消灭睦州农民起义军首领方腊,令宋江率军从杭州出兵夺下乌石关、透过东管,在乌龙岭与方腊的国师邓元觉、偏将石宝对阵,先折探路烧寨的大将解珍、解宝,岭上激战又损吕方等多名头领,最后在乌龙庙神君庇佑下,才打败方腊之兵,夺下乌龙岭。
顺着古道攀爬上山腹隘口,来到松林隐没石道、两旁各有百平米的坪坡处,我窥视着荒草丛生中沉睡经年的乌石砌垒旧坡。陈老板善解地说,这里就是《水浒传》中说的北坡岭(民间称“百步岭”),岭头原有小庵叫粉泉庵,庵旁有几座凉亭。当年宋江率将攻上北坡岭关隘时,正好撞着率兵驻守乌龙岭的国师邓元觉,两军渐近,恶战即开,邓元觉出马挑战,直扑宋江马前时,却被宋江悍将花荣弓开满月,飕地一箭,坠马而亡。望着北坡岭头冷兵击戈的遗址残迹,遐思:方腊的国师邓元觉,当年能否预测到自己的冤魂会落在这片松林淹没的乌龙岭废墟里呢?我登上岭关,所见群山叠凸、荒迹仍存的地方,耳边松风飒飒,山谷中似乎还能听到当年的金戟杀伐之声,惊呼乌龙岭的历史光阴不知埋下多少征战的血与骨,刀和剑。
古道悠悠,冉冉攀行。在荆藤绕树、悬崖险峻中,突遇多丈峭壁横在古道前,仰望不及,顿脚凝望,思绪竟穿越时空。仿佛在一个月色风高、四更之夜,“水浒传”第116回《…宋公明大战乌龙岭》中,宋江爱将解珍、解宝兄弟扮猎户攀爬上这不知名的峭壁悬崖,待能侦察到关隘山寨灯光闪闪之际,被方腊守军发现,解珍兄弟被挠钩搭住背项后于十丈高岩上摔下,死于非命的悲壮场面就在这里发生!历史故事让人荡气回肠。
攀上峭壁、汗流气喘的我向东边遼望,见乌龙山下的北峰塔傲立山峰。陈老板讲:北峰塔下现仍残存有当年方腊点将台的遗址,邓元觉、石宝等将领镇守乌龙岭要塞,就在这里被点将而守的。我无法再登方腊点将台了,但我凝视中似乎看见北峰塔像方腊振臂举刀直刺天空一样锋利闪寒。
下山途中,我脑海浮现《乌龙岭神助宋公明》情景,忙问:乌龙神庙在哪里?陈老板明悉我的思绪后笑说:“你真的是抱着“水浒传”对宋江的脚步穷追不舍呢”,忙带我往山下走去。山下却云收雾敛,天晴气朗,来到梅城(原睦州府)北门外的乌龙山脚一工厂处,陈老板指着一残垣基石堆说:水浒传中的“乌龙神庙”(也称万松林)就在这里,“文化大革命”初期因破“四旧”而毁。我走近“乌龙神庙”遗址上这里看那里寻,只见残迹上有信客刚祭拜过,我望着快燃尽的炷香,虔诚的心在香火氤氲间总觉得“乌龙岭神庙”的袅袅梵音仍在空中萦绕,邵俊龙君神力还存于乌龙岭这片土地上。突然,一对喜鹊飞临遗址旁一棵榕树上,吱吱喳喳的鸣叫似乎向我诉说:当年宋江率军在乌龙岭,损兵折将、孤身受困之际,幸得“乌龙神庙”邵俊龙君托梦神功暗助,在乌龙岭上先后消灭邓元觉、石宝守关将兵。终于清除最后一道天险屏障,加速了睦州青源洞方腊王朝的灭亡。
面对这座被水浒传彰显,历史铭记的乌龙岭,总不免触景生情,让人感慨万千。这世间再伟大的事物,都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流逝,不知有多少往事都遗忘在这里,又有多少秘密被埋葬这里呢?只能感受这被时光碾压的一声叹息吧!
乌龙山新说
从乌龙岭上下来,热情淳朴的陈老板见我仍沉醉在悠久的历史故事里,又说:那你到乌龙山最高峰处去领略一揽众山小的风景吧!
客随主便,坐上筑路工程车,沿着还未完工的登山绿道绕峰过岭,一路颠簸慢行。陈老板说:乌龙山的深厚文化孕育了建德人的辉煌历史,古去今来,不论是官贾英雄、庶民百姓,还是过往客舟、归乡游子,进入建德首先要看的就是乌龙山。相传东汉末年“三国演义”中的东吴开国大帝孙权(现浙江富阳县人)少年岁月是在梅城(东汉末年称建德县)石板井头村的外婆家度过,乌龙山上有孙权玩耍时留下的脚印和汗水;更有宋代名臣、著名诗人范仲淹、陆游先后在睦州府(现称梅城)为官时,游览乌龙山留下的情结和“乌龙似真龙”的不朽诗篇。所以,千百年来,乌龙山承载了人们浓郁的思恋之情,是建德人的父亲山。将来随着12公里登山绿道的开通,曾经“藏在深闺”的乌龙山也将揭开神秘的面纱。
车来到山腹崎岖山道上,见一位身穿迷彩服、背上工具包,一身泥汗却精神奕奕的老人只身走进林深处。司机说:这位是乌龙山林场有四十年巡山护林的吴火箭,过二个月就满六十岁而要退休,领导劝他不要上山巡林了,但一辈子奉献给林场的他深爱着乌龙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仍坚持每天清晨出发,徒步绕山二十公里,把重要监测点巡查一遍,确认没有病虫、火情隐患和盗伐林木后,回到山脚又是黄昏时分了。”呵!乌龙山林竹茂盛、古木参天,四十年从未发生火烛灾害,像吴火箭一样的最美护林员不正是功臣吗!望着消失在林间的老人,一股敬仰之情汹涌而出。
工程车在深不见底的s形山谷中,“咔嚓”的急刹车使我一脸惊慌,司机指着路边说:蛇!等它过去。我俯看是一条有碗口粗二米余长不知名的大蛇口吐信舌慢悠悠地横蹓过绿道。从司机言行中就知道,在乌龙山林区内有不少鸟蛇禽兽的存在,生态环境都得益于山人的保护。车在临近山顶的绿道终点雷公庙下车,只见茶田绕岭、雾纱缥缈的山窝里,一群茶农穿梭在嫩绿之间,“云雾茶”香的味觉似仙女一样轻盈扑鼻而来,地坪上一筐筐刚采摘的茶叶还沾满雾珠,正等待下山炒制呢!
抬头仰望,距有百米的广播电视发射塔耸入云中,登山顶的兴奋使我在斜径道上快步冲刺,海拔916.6米的乌龙山就在脚下。四野遼望,远处山岚碧翠,近前云雾濛濛,大有一揽众山小的气魂。仿佛就站在历史的风雪烟雨笼罩的山峰上的我,又看见《三国演义》中的东吴大帝孙权当年冉冉攀登上乌龙山峰,眺望远方、年少志昂,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三国吴黄武四年,驻守乌龙山下千年重镇建德县的“建德候"孙韶沿着族叔孙权的脚印,在乌龙山上筑寨屯兵把守咽喉要塞,以图东吴大业永固。一股雾霭浓重的山风打断了思绪的穿越,转眼来到乌石砌墙、斑驳沧桑,像古代山寨的建德市广播电视台发射台门口,一条好客的黄狗熟练地在我身上嗅嗅后引我进屋,一位热情的老师傅招呼我吃茶。在交谈中知悉,这位刘姓师傅,今年58岁,独自一人驻守发射台有十多年时光,当得知我是广东游客且是文学游记爱好者后,竹筒倒豆、如数家珍地与我讲述乌龙山的故事和自己经年孤独驻守发射台的艰辛与快乐。天色黄昏,我只得依依不舍地下山了。刘师傅的“我是乌龙山发射台的守护人,待到雾凇飘飘、满山茫茫、云海美得让人窒息的时候,欢迎贵客,我定会在这风景如画的乌龙山上等候你们的到来",一直萦绕在耳旁。
夕阳西下, 回眸乌龙山,像一位安详的老者看淡了朝代的更迭,站在岁月的背后向我微笑。在这空蒙的梦境里,显现眼前的不正如明代楊慎豪迈的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真实写照吗!
乌龙山及山门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