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时,我为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在学校放假期间常在村子里收购家鸡运到城里贩给那些酒楼饭店。当时城里的饮食业很红火,客人们都爱吃鸡,尤其喜欢那些吃谷米、青菜、虫子长大的家鸡,而我贩卖的就是这种家鸡,价格也比专业鸡贩子稍便宜些,因此很受欢迎,常常供不应求,一个月下来能挣好几百块钱呢。做鸡贩子虽然能赚钱,但就是太苦太累,每趟生意都要载重三四十公斤,往返一百多公里,胯下经常给自行车座磨出血泡来,途中还要转渡船过河。
寒假的一天,我载着两笼鸡又进城里贩卖。由于载物太重,在一个上坡处,自行车的链条竟给我蹬断了,在那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推着自行车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一个修车点。等我卖完鸡载着空笼子返回到渡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心中担心的事情也发生了——船家开着渡船回去了。我望着那滔滔江水,欲哭无泪。我想在附近找户人家借宿一晚,于是就往远处亮着微弱灯光的村庄走去。四周漆黑一片,我推着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走了没多远就摔了好几跤,摔得人仰车翻,牙齿还给磕出血来,无奈之下只好又回到渡口。
虽然是在南方,但夜晚还是异常的冷,呼呼的寒风从江面上不停地刮过来,吹得身旁的小树和茅草哗哗直响。我又冷又饿又乏又怕地待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忍不住浑身都颤抖起来。正当我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时,猛然发现江面上飘来一点灯火。我擦了擦眼睛,生怕这是幻觉。当听到那隐隐约约的马达声时,不禁欣喜若狂,犹如溺水之人抱住了一根救命木头。我把双手并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喊起来:“船家过来!船家过来……”
这是一条小渔船。船家听到了我的声音,把马达关了,慢慢地将小船划过来。船上一前一后站着对老年夫妇。大叔把灯火举在手上,照见了我,一脸诧异。我赶紧上前去向他们述说了自己的遭遇,并恳请他们送我过江。大叔听明白我的意思后,看了看我那辆二十八吋的自行车和两个大鸡笼子,十分为难:“小兄弟,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这船太小,载不了啊!”我看着那小渔船,知道他所言不虚,心中不禁大失所望。这时,船后的大婶也走到了船头,她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我冻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清,即让丈夫把船靠岸,还热情地给我端来一碗热水说:“先喝口水暖暖身子吧!”我双手捧着碗,一股暖流顿时涌遍了全身,吹了几口气,就将一碗水喝了个底朝天。大婶关切地问:“你一定还没吃饭吧?”不待我点头,她就钻进船舱里动起手来,不一会儿就给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上面还摆着几条鱼干的面条。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碗面,全身上下都热乎乎的,面对着眼前热情的大叔大婶,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大婶待我吃完后,又给我拿来一套雨衣说:“我这没有多余的被单和衣服,今晚你只能穿上这雨衣在这渡口将就一夜了。天亮后,你把雨衣藏在附近草丛里,我们下次经过时,会来拿的。”我见他们返回船舱后准备离开,恐惧又涌上心头,颤声问道:“你们要走了吗?”大叔回过头来,看到我那模样,明白了,憨厚地笑了笑,说:“你不用害怕,我们今晚就在这儿歇了。”说完还把那盏灯调亮一点,挂在船篷上,这才钻进船舱里。我披上雨衣,在一片背风的草地上躺了下来,伴着那明亮的灯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度过了毕生难忘的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