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姚七记之三:
将自己一把扔进梦乡
除了第一天晚上因为换了地方,以及隔壁小孩的吵闹,睡得不太踏实外,第二天开始,就睡得舒适透彻。好像真是“回家”了一样,好像深梦里有什么宝藏在吸引我去开采一样。每一场觉,都睡得那么沉,那么香。
今天一个午觉又睡到5点。整个身心都在很深很深的睡眠里面,像是在乌云和浓雾深锁的某个万丈深渊,无忧无虑地做了一个大梦,梦很深很香很甜,醒来闺女说你睡得可真沉,楼下孩子打鼓,你也没反应,隔壁鸡叫,你也没反应,枕头边的手机来了好几条短信,你都没有反应。
我说我好像做梦了。闺女问梦见了什么?我仔细想,却想不起来,只知道是一场大梦,连贯性和故事性都很强。
确定不去富川后,就踏实地在黄姚住下了。和闺女都觉得这个迷宫一样的小镇还是蛮值得慢慢品味的,隔壁左右都是住一天就走的客人,葛姐每天都把我们的房子预订出去了,以为我们跟其他客人一样很快就走,我干脆一次多付了几天的房费,她说把这间房的预订系统关闭掉。
楼下有人用小喇叭叫:“买碗豆里,有碗都买”。纳闷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买豌豆呖,有豌豆卖”,是当地话说起来转了声调。
楼下来来往往的游客,有些人到客栈的门口都停下来拿出手机拍张照片。有个村妇一样的游客拍照时不知怎么抬头看见阁楼上绿叶丛中的我,突然有点惊吓,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感到那么意外。我知道,是美景惊到她了,在她的世界里,应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场景。我给了她一个没有含义的微笑。
安静地在一个地方多住几天,才能仔细看到一些风景,也可以旁观到一些人和事。每天上午十点多,旅行团就在导游的小旗子下乌泱乌泱的来了,像一群群蝗虫,喧闹了好几条宁静的古巷,蝗虫们咔嚓咔嚓地拍了好些照片,表示到此一游,像是掠夺了田地里面的一部分粮食。吃过午饭,又在导游各色的旗子下,乌泱乌泱的离开。那导游的旗子,就像是巫师手里的魔法棒,轻轻一挥,蝗虫就来了,又轻轻一挥,蝗虫就走了。蝗虫里面除了拿着“武器(照相机或手机)”的掠夺者,还有一些趾高气昂穿着随意邋遢高声喧哗的中年妇女,和一些某个欲望没有得到满足高声尖叫的孩子。
过夜的旅客,也多是黄昏时候到达,第二天早上,就匆匆收拾行李准备离去。
景区,就像一个大簸箕,成群结队的蚂蚁,匆匆忙忙地爬来,又匆匆忙忙地爬去,蚂蚁们有好多赚钱的事情要忙,不赚钱的也要摆出赚钱的姿势,不然怕其他蚂蚁看不起。
古镇,就像是她们要逛的窑子,大家不同程度地来掠夺一番,摆拍几张到此一游的证据,就心满意足地离去。谁会去倾听小巷古老的声音?谁会在乎每一块历经沧桑的青石板的感受?谁会探究这个小镇的溪水为什么绕了好几圈,会聚了好几条支流后竟然向西边流去?
我曾经也做过那些乌泱乌泱的蝗虫,也做过不知道为何忙忙碌碌的蚂蚁。现在,我把自己一把扔进黄姚的梦乡,呼呼的睡,慢慢的醒,闲闲的晃悠,细细地品味每一道美食,轻轻地触摸“枝桠”作响的木质大门,深深地呼吸这里的千年古韵。
2016年8月9日下午5点至6点
广西黄姚“远方的家”客栈阁楼
黄姚七记之四:
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黄姚的夜魅惑迷离,大大小小幽幽暗暗的各条巷子,都远远近近地亮起了红色的灯笼,灯笼像是一个个引路人,把人引进每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很多地方眼看就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了,忽然拐弯处,有一个门洞,走过去,又是一番别有洞天,又有好长好长的巷子,又是弯弯曲曲的走过去。
宽一点的主巷道里,弥漫着黄姚有名的各类酱菜诱人的香味,有酱木瓜、酱黄瓜、酱竹笋、酱豆腐、酱……,还有腌制的各类青梅、橘红、话梅等传统休闲食品,最是香气诱人的,是各种口味的黄姚豆豉,有原味的、辣味的、蒜香的……种种香气混合在一起,不仅使人味蕾活跃,胃口大开,还弥漫着浓郁的人间烟火之气。
和宽巷子烟火之气不同的是,转过一个小一点的古巷,传来另一种脱俗的熏香味,能看见藤蔓掩映的小门里面,几张木桌椅,灯光幽暗里,有旗袍美女或休闲装扮的游人落寞地独自坐在桌旁,在轻柔的音乐中,或看书或看手机,旁边或有或无一杯咖啡或奶茶,演绎着一份清净和慢时光,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不忍心去打破这份宁静。再转一条巷子,又有叮咚的钢琴声从黑夜里传过来。
好几条巷子都有卖CD碟和非洲鼓的店,店门口用很原始的一块树木,写着“在这里敲了三年鼓,发了两年呆”,明码标价各类不同尺寸的非洲鼓价格,下面不忘加上一句:“批发价,谁讲价,谁怀孕”。店主人坐在门口,和着类似“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小雨它不停的落下”这类有些淡淡忧伤的沙哑歌声,叮叮咚咚的击打着怀里的长鼓,营造出满满一巷子的深情与惆怅。
闺女发现,好多白天关着的门,到了晚上都开了,好像这些店主人们白天都在发呆睡觉,晚上才过来开一会儿店玩玩,真够任性,很喜欢她们不为金钱所累的生活态度。
吃过晚饭,和闺女手牵着手,走在古镇各条或明或暗的青石板小路上,远远近近忽明忽暗的地灯,总能让我们在漫不经心的寻觅中不至于摸索前面的道路,又不会是一览无余的通明透亮。脚底踏着曲曲折折上上下下,清凉有质感的青石板路,与手心里女儿那双柔若无骨滑如脂玉的小肉手,一起丝丝凉凉,又柔柔软软,把绸缎般的岁月,点点滴滴镶嵌到心底。
我跟闺女说,好想找个地方听歌,听那种沙哑的,轻柔的,不紧不慢,不喊不叫,低吟般疗伤的歌,顺便学一下非洲鼓,自己一击一扣,为歌伴奏。
我不开口,只用缠绵的鼓点为你伴歌;我不说话,只用含泪的眼神给你慰籍。
从饭店出来,闺女问,往哪边走?我眼睛一闭,舌头一伸,说:呃,我不知道,我是白痴。
在古镇的小巷里,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白痴,没喝孟婆汤呢,怎么,几十年的往事都不太记得了?心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又路过一家小店,门上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我有故事吗?我忘了。
几十年的波涛汹涌,凶险坎坷,在这个历经沧桑却自然优雅高贵的古镇面前,在这一弯本该如泣如诉而今却缓缓流淌的姚河面前,都变得那么轻如鸿毛。
你有酒,我没有故事了,没有。
又一个小店的门口,一个小姑娘,坐在高凳上,双手轻轻握住一个很小很小的乐器,那乐器好像叫做“埙”,呜呜地吹。
2016年8月9日晚9时至10时30分
广西黄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