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峨眉山游玩,走在去万年寺的台阶路上,三五成群抬滑竿的山民,围拢上来,恳求我们坐滑竿,本来已决定要徒步上山的,经不住抬竿人的软磨硬缠,在他们的心理攻势下,同情心大发,想如果谁也不坐滑竿,这些山民就要饿肚子了。于是我就依他们所求坐上了滑竿。台阶上人流如潮,有的往上涌,有的向下流,挤挤挨挨,使得抬滑竿的人格外小心翼翼,生怕碰撞到行人。满山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他们涌向各个寺庙,跪倒在一尊尊慈悲庄严的佛像前,口中念念有词,求官求财求好姻缘求观音送子求心中想要的一切,而生于斯长于斯的这些山民,却求的是游客,求坐滑竽,求买一串小玩意,求住农家旅舍,求……我坐在轿子上,望着轿夫渗着汗珠的后脑勺想,他们落生于此,就是此山的主人吗?抑或以峨眉山为道场的普贤菩萨是主人?生活在这佛光普照的仙山的怀抱里,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也求佛吗?他们得到佛的格外关照吗?他们抬滑竿、采草药、做导游、开旅舍,做小买卖,像山中觅食的各种小虫小兽,大多数还停留在求生存求温饱的层面上,佛慈悲为怀,眼皮底下的这些生灵活得如此不易,佛看在眼里了吗?而远道而来的我们这些人,因遭了大难,特来向佛求救的是极少数,大多数人是在游山玩水的同时,顺便向佛求这求那,以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佛,慈悲智慧的佛,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佛会拎不清么?
时值初夏,山路上浓荫蔽日,小鸟啁啾,山花与树木散发着清新芬芳的气息,轿子随着轿夫脚步的移动颤颤悠悠微微摇晃,此情此景,坐轿的人应是悠哉优哉,十分惬意享受的,但我却坐得满心不舒坦。走在前面的那个抬竿人已年近六十,只见他弓着腰,缩着脖,脚板吃力地蹬着地面,汗珠子在脖颈上滚动,吭哧吭哧地喘息着。他这么辛苦,只因年富力强的我的重量压在他肩膀上,我突然觉得坐在轿子上的自己有点可耻,像以前的电影里某个狠毒的地主婆似的。缆车在头顶上掠过,倏忽不见。有缆车,即使没有滑竿,不想或不便爬山的人一样可以轻松地寻幽探胜。现代化的进程中,人类不断淘汰各种繁重苦累的劳动方式,工作与生活日渐走向悠闲舒适,可是千山万壑中,却有许多的山民,仍以抬滑竿这种古老的苦力谋求温饱,时光于他们仿佛停滞了。我问大年纪的那个抬竿人:你这么大年纪还抬滑竿太辛苦了,你们不能做点别的事谋生吗?他回答:“自从政府号召退耕还林后,我们又做不了别的,就只能抬滑竿了。我儿子还在读大学,我要赚钱供他读书,不做不行啊。”等他的儿子大学毕业了,峨眉山的林间小路上,就不会再见到他劳累的身影了吧,而他应该也是他家抬滑竿营生的终结者吧。走着走着,他的喘息声渐渐粗重起来,前面是一段陡坡,我实在坐不下去了,让他们停下,自己下轿爬坡。再走了一段比较平坦的山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付费时我多给他们每人一百元,心里才舒畅了一些。
万年寺就在眼前,一座壮观的千年古刹,梵音袅袅,香火鼎盛,香客如云,我且好好欣赏这蕴含着深厚佛教文化的寺里寺外风光,而跪不跪拜,烧不烧香,已觉得不重要,不是不信佛了,而是明白,佛不会无端有求必应的。众生皆有佛性,把自己变成佛,凡事求诸于己,才是度己与度人的好法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