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曾经的同事阿梅叫我写几页钢笔字拍了照传给她,她要摹。我吓一大跳,你说要跟我学做个手撕包菜,那个可以有,而这个,真的木有。她说是真的,我喜欢姐的字就是了。唉,这么让人惭愧的事儿都有,我哪里习过字啊,都是乱来。唯一可说“习”过,是在初一时的课桌上,课桌是杉木板的,原木色,没刷过漆的,更谈不上刷清漆了。这倒是成全了我这喜欢穷涂乱画的人,又不是好学生,数理化老师全当他们是空气,反正我第一学业是看小说,第二学业是在桌面上宣泄。如此很费钢笔,常常将笔尖磨掉,杉木又较为吸水,墨水也是极糟蹋的。所幸父母教个穷书,衣食限量,钢笔墨水还是管够。苦了那桌面,层复一层,红的黑的蓝的,涂抹了千万层都有,空教室时望去,如棋盘上醒目一“黑子”。若是当初有意识临一下帖,如今也就不至于纯属抓瞎了。不过,因为写惯了桌面,不怕出格也不怕费纸,虽说不是怎样的有骨力筋脉之妙,但起码也有个笔画自如流畅舒展的架子。
钢笔在手,爱写,总也是好的吧,就像爱编织,爱绣花,爱捏泥,爱舞剑等,久而久之,总是亲这物件儿。我倒是白亲了,有什么用呢?要说有点儿用,是对“笔迹”特别有兴趣。七十年代末就做了编辑,那时都是手写稿,每天数十件来稿,我只要过目一次,便记住笔迹了,下次不用看作者名字就知道是谁的来稿。看笔迹,也常会透过笔迹揣摩揣摩作者,怎样的性格?内向还是外向?豪放还是温驯?基本也能揣度一二。当然,我并没有做过深入的研究,这个技能也无甚用处,自我娱乐而已。到九十年代后期普及了电脑,识别笔迹就完全犯不着了。我算是最后脱离刀耕火种的顽固分子。
有趣的是,我这么一个笔迹爱好者,于2006年采访过一位笔迹专家。初见专家时,他叫我“写几笔”。这使我想起赵本山的小品“走两步”。虽然忍俊不禁,我还是很乖地写了几个字,签上芳名递给了他。然而就是这信手写来的区区几个字,却引发了他的长篇大论,即对我的性格、人品、人生命运等都一一作了说法。此乃“笔迹心理分析”。
我的性格人品具体怎样,这里按下不提。我可以告诉大家的是,90%是准确的,其中有几点还讲得很绝。私下不禁叹服,这专家,难道是神机妙算?人家易经测字,瞎子算命等还会问你要个生辰八字才算得出呢。仅仅凭笔迹就将一个陌生人一览无余,透视一番,这也未免太玄了!我是个无神论者,不信“神乎其神”,而耳闻目睹它的真实,信不信的问题就变得简单。专家说,这不是神,而是科学的,是唯物主义的——笔迹心理学。
“字是打门锤。”中国的汉字在世界上有着神话一般的传奇。所以,中国人自古以来崇尚写字,字写得好,是很有脸面的事呢。如果一个人风流倜傥,德行高尚,又笔走龙蛇写得一手好字,便忍不住一声喝彩:字如其人!过去,选择男朋友,有的都是看字呢。我孩子的爸爸,就是因为字漂亮才录取了的,捧读书信,笔道挺拔,俨然行楷,让人深信“字如其人”。
其实,从笔迹心理学来讲,字写得好不好,与人的性格人品并不是成正比的。有的人写字连小学生都不如,只能打20分,但他的胸怀、性情、心理素质可打90分。有的人字写得漂亮,潇洒拓落,开合有度,却是暴戾无常、心理阴暗之辈呢。一般人看字,认为写得好的,或遒劲,或娟秀,或潇洒,或飘逸,这是凭审美感觉,看字的结构。而“笔迹心理学”研究的是“线条”。中国有句古话:心手相连。手写字是由心支配的,通过心、经络、血脉的传播,人的脾性品格各异,从笔迹上也就反映出来了。
哈,你的笔迹暴露你了。是的。笔迹会“出卖”它的主人。这是神秘的,又是奇趣的,同时又有助于我们的现实生活。比如老板用人、企业聘人可以知人善用,用得好人,留得住人。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而笔迹心理学要将这话改为“知人知面又知心”。古时“辨才须待七年时”,而看字迹几分钟就可以辨识一个人才。比如帮助人纠正心理障碍。北京师范大学的调查统计表明,现代人患有心理疾病的占17%。心理医生测试你的心理健康,或许要出几百道题让你做呢。“笔迹心理学”很便捷地帮助你分析之后,会用同样便捷有效的方法训练你改变书写的“线条”。深以为然。我有次看到一个熟人写的字,纤细局促,纠结蛇行,呈现出一些怪异的“线条”,且往一边歪斜着。实话说,这种字,足够令人恶心。待了解到他的性格特点,就不奇怪了,不合群,没朋友,固执,无常,冷血等。当然,某些疾病也会导致有些人不合群、焦虑等,但这与天生的性格不能相提并论。
因为喜爱钢笔,便很看不上后来人手一笔的圆珠笔和那写出字来气若游丝的签字笔,唯有那种真真正正的钢笔才算稳实敦厚,才能写得出方块字。二十多年前,我曾有一支跟随了我多年的老式黑色钢笔,有点傻大粗的意味,旋式笔帽,有个“胆”挤压吸墨水的那种,笔头粗犷滑爽,墨水不疾不徐,非常好使,得心应手。因为爱它,便请雕刻师傅将俺芳名郑重刻于其上,视为心爱之物。不曾想,有次办公室遭窃,我的抽屉被翻得一塌胡涂,这支钢笔也随之不见。连贼都如此识货,只能说是“猿粪”了。这支笔,成了我用笔生涯的绝唱,此后,便再也得不着一支好笔了,近年,有朋友送我青花瓷钢笔,福禄寿喜,梅兰竹菊,美则美矣,然写起字来,哪能叫笔。
也因为放不下手写的感觉,这么些年来,采访不用录音机录音笔,一直是“手记”,不管采访对象讲得多快多繁杂,我这厢记录如流,采写完成,准确性也还差不离。我看到现在很多记者在采访时并不注重“记”,我就替他着急,你不记录扎实,写出东西来如何不简陋粗浅?感谢这一点点的保留,在很多人“不会写字了”的抱怨声中,我还可以从容地用钢笔流畅记录。
由笔迹到“字如其人”,如果上升到“笔迹心理学”,这篇小文就太小儿科了。好在我只是因为兴之所至而随意扯扯,缘起阿梅,老姐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