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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理发的故事
作者:张卫中(惠州民协会员)    来源:    日期:2017-04-29 22:30:46

 

理发是一门手艺,过去称“匠人”,有人想学习理发这门手艺,得拜师学艺三年才能“出师”。我会理发,却从来没有正式拜过师,是偷师瞟学的。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是非市场经济时期。城里的理发店是国营单位,理发师由单位按月支付工资。农村每个村有一个“理发匠”,他们属手艺人。农村的理发匠是利用下雨天不适合室外劳动,或者中午、傍晚生产队收工后的空闲时间,走家串户,为村民理发。收费标准是刮光头5分钱,理发1角钱。收费方式多以记账,年底一次性收取。不过,在农村如果家里没有现钱支付,可以用大米、豆类代金支付。

六十年代末,母亲携我们兄弟姐妹九个举家下放到农村。那时父亲仍在镇上工作,三位大哥都已参加工作或当兵,剩我和两位小哥哥在农村。到了七十年代,我们三兄弟都长成十几岁的青春少年,自然不愿意刮光头,所以每个月我家理发得花3毛钱,一年算起来,就得36毛钱。在那个以挣工分养家糊口的年代,这是一笔不小的家庭开支。

在农村那些年,虽然父亲有工资,但因家庭人口多,母亲也是靠勤劳节俭过日子,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家庭日用开支能省则省。这不,母亲打起我们几兄弟理发这笔费用的主意了。因为年少,正是生长发育期,头发也长得特别快。母亲有次看我们头发又长长了,而理发师傅又迟迟没来村里,母亲就用平时补衣服剪烂布的剪刀打算为我们三兄弟剪头发。哥哥们跑得比兔子还快,只有我稍微小点,没有逃脱,被母亲活生生的剪了一个“猪拱地”,头上沟沟坎坎,高低不平,最后还是刮个光头收场。至此,母亲才灭了省这个钱的心。哥哥们也躲过一劫。

理发匠一般是每村每月轮流来一次,也会有一个半月或更久才来一次。他到村里时,随意在屋檐下择一处空地,喊一个孩子回家搬来两条凳子,一个放理发工具,一个给理发的人坐。顺手把“荡刀布”挂在墙上,村里的大老爷们和小男孩们一一排队等候。

理发匠的理发工具很简单,一个小木箱里装一把剃头的手推剪、一把剃头刀(修面也用它)、一把梳子、一把刷子、一块肥皂、一个挖耳朵的扒子和一块常年油光光的荡刀布,一块白色的围布。这是理发匠谋生的全部家当,提着它走乡串户,养活一家人。

农村理发匠理发,是不需要洗头的,理完发,用刷子把顾客脖子、颈窝处的头发扫几下,解下顾客身上的围布一抖,大喊一声“下一个”,这些农村爷们乖乖自己回家洗去。需要修面的人,他用小刷子沾点肥皂水在胡子上来回涂抹,把胡子湿润后,在头发边沿划一下,手握修面刀在“荡刀布”上快速翻滚荡刀,手起胡子落地,三、五刀便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整个过程流畅快速,大约分把钟工夫。他的工作效率很高,几分钟理完一个,因为全村的老少男人都在排队等,没人去计较脸上或下巴上还漏刮了几根胡子。他给全村的成年男人留的发型基本上只是三种:老人以光头诸多,年青人以平头和自然头两种。

看着理发匠很神气的样子,我很羡慕,暗下决心我也要学会理发。当他再来村里给别人理发时,我就站在旁边死死地盯着看,仔细观察他每一个理发动作细节,记着一招一式,再在心里慢慢体会,暗自揣摩,我感觉理发并不难。

读小学五年级时,我转学去了父亲上班的小镇上。父亲是镇供销社主任。而小镇上有一家理发店,恰好是归父亲管的下属单位,这给我想学理发提供了地利人和的机会。

每天放学,我就去店里消磨时光,一是“享受”;二是“偷师”。理发店里夏天有电风扇消暑,冬天有火烤取暖,还能在师傅空闲时,听他们说镇上的花边新闻和古书上的故事。理发店顾客坐的椅子是类似于现在老板椅的样子,用实木做成,可以旋转360度,也可以放平当床睡觉。在理发店没有生意的时候,我就坐上老板椅快速转动椅子玩耍,或放平躺下睡觉,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有时候师傅们看我玩得太狠,心疼那把老板椅被我折腾坏,便好声好气的对我说:“慢点,慢点转,这是我们吃饭的家伙,转坏了,要扣工资的。”

镇上理发师傅的技艺不同乡下理发匠手艺那么粗糙,他们有很高的理发技术和审美水平,能根据顾客的身高、脸庞、头形设计出适合其个性的发型,且在开理前和顾客作简要的交流,征得客人同意后才开始剪发,也有顾客直接交待师傅理什么发型的。确定发型后,先理去长发露出雏形,再洗发,然后精细修剪,直至成型。最后一道工序修面,这门绝活现在基本已失传。师傅理完发后,让客人仰躺在椅子上,用滚热的毛巾敷在客人脸上,把毛孔打开,便于刮脸。刮脸包括刮胡子、刮眼皮,刮眼角、剪鼻毛、掏耳朵等,把整个脸部包括耳后、脖子全部刮一遍,去掉角质、死皮、汗毛。其中最舒服的是掏耳朵,手法轻巧,痒痒的,麻麻的,全身舒爽。等理完发,整个人焕发一新、精神抖擞。修面是最考验一个师傅理发水平功底的。由于镇上理发技艺高超,所以理发店生意很好。玩归玩,我没忘记来理发店的真实目的,当师傅们给客人理发时,我眼睛没有放过他们手上的每一个理发动作细节。

理发店除了学习理发技术外,磨推剪和剃刀、剪刀,也是一门技术活。而在理发工具中,磨推剪的技术难度是最高的,理发师先用油石磨锋利,再用玻璃放煤油磨平整,这样磨好的推剪锋利,不会夹头发。

我有一位学长,因为家庭困难,小学毕业就辍学去这家理发店当学徒。每天负责挑水、烧水、搞卫生,在忙完这些活计后,才能站在师傅旁边学习理发。每每看到未成年的学长正值学习知识的美好时光,却在理发店当学徒感到可怜,所以,我就时常在边上搭一把手,帮忙磨磨剪子、递递剃刀什么的,也就更加熟悉了理发的工序。反正进出店门多了,也没人把我当外人。这个学长硬是扎扎实实学了三年才出师,后来靠这门手艺成家立业,养活一大家人。现在60多岁的学长虽已退休,但还是有很多老人上门去找他理发。这是后话。

在理发店消磨的时光久了,理发的每一个细节我都熟记在心,师傅们磨推剪和剃刀、剪刀的工序也熟悉了。我就找理发师傅要了一把他们废弃的推剪、剃刀和剪刀,就在店里尝试按照师傅的方法去磨,磨好后,随手在地上抓一把头发去试,看能否能剪断或者夹头发。一剪过去,手起发落,干脆利落!好锋利,好高兴,天助我也,我兴奋极了!

有了这三样家伙我开始起家“营业”了,仿照农村“理发匠”的理发工具箱,我自己动手做一个小木箱充当工具箱,再把母亲的梳子和家里刷衣服的刷子以及围裙拿来放进小木箱里。

暑假,我回到村里。把工具箱在村里一摆,许多大人小孩们都围过来,我大声告诉他们我会理发并且免费,村民们半信半疑,跟看热闹一样围着我,只是谁也不敢上前当“试验品”。这时,人群中有一位邻居大哥站出来说:“来,你给我理。理不好,就给我剃光头”。他对我的信任让我好感动,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第一次自己动手帮别人理发。

对我的第一个顾客我很认真,等他坐好后,我心里不断鼓励自己,一定要一炮打响才好,可是无论怎样克制自己紧张的心理,握推剪的手还是微微颤抖。尽管我完全是按照师傅们的理发动作,先从鬓角开始理,绕头一圈,再把头顶上的长发剪完,但等理完一看,居然是满头波浪,好似刚收割的庄稼茬高低不齐,凹凸不平。邻居大哥安慰我说,不着急,慢慢来。我又静下心,反复修理,花了约一个多小时,还是收效甚微。最后,他看我急得满头大汗,就说:“没有关系,你干脆给我理个光头算了。”我用推剪把他的长发全部理光,剃了个大光头。就这样,我人生的第一个顾客以光头收场。这也让我明白“看事容易,做事难”的道理。

村里人见那个大哥让我理发,都有些跃跃欲试,毕竟我是免费的。紧接着就有一、二个大胆地站出来说:“你给理吧,理不好,也象他这样理个光头。”听邻居们这样讲,看着他们相信我的眼神,紧张的心理一下轻松了许多,心想这么多乡亲相信我,一定要不负众望。于是,我沉下心来,按照师傅的手法一步一步慢慢来,结果第二位、第三位的发型就一个比一个好了,没有再理一个光头,尽管没有专业师傅理得那么好,但乡亲们也很满意。

从那以后,每个星期天回去,乡亲们都到家里来找我给他们理发,为他们节省了一笔小小的家庭开支。随着理发的次数多了,各种理发工具我都能运用自如,修面、刮胡子的手艺也慢慢学会,且技艺非常娴熟。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有些特殊发型我理不出来,毕竟我是一个没有正式拜过师的半吊子理发师。比如“秃头”,这种“地中海”式的头发,头顶没头发,四周头发浓密,且长。如果对其发型设计不好或理不平,就象头上戴了一个树枝圈,很难看。还有人后脑勺凸出很高,要用脑后的头发掩盖先天的不足。所以,遇到这种特殊头,在开理前,要结合他头和脸型,精心设计,给他造个合适的发型,能不能让乡亲满意,是对自己技术的一次挑战。再有农村人不怎么讲究卫生,有些人头发老长,满头头发蓬蓬松松,又干又硬,就像原子弹爆炸冒出来的蘑菇云;还有人多日不洗头,像破毡片一样贴在头上,油腻腻的,一股馊味。一旦遇上这样的乡亲,决不能有嫌弃和厌恶的表情,也得客客气气帮人家理好。这是对人品素养的一种挑战,跟手艺无关。

随着找我理发的人越来越多,村里的专业理发匠不高兴了,嫌我我抢了他的“生意”,找到我父母“告状”,叫我别跟他抢生意。父母担心我长大后会从事理发职业,语重心长的劝我:“理发、削脚下九流,你不要去给人理发了。”我很坦荡的说:“现在社会上都流行做好事,我给人家理发,也是做好事呀!我没有收钱。”父母听我这么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为乡亲们免费理发一事,直至我高中毕业去部队当兵才结束。

1992年,我从湖南怀化调来惠州。九十年代的惠州正值改革开放鼎盛时期,百业兴旺,发廊也是遍地开花,而发廊师傅只会洗、剪、吹,传统理发手艺完全不会。那时我人年青,头发浓密,带点自然卷,长得又快,每次理发我都习惯剪成自然发型。这种发型,很考验理发师的手艺,要有很扎实的推、剪、修功底,我不喜欢碎剪和电吹风来修饰。所以,为自己能理一个满意发型,我会特意去寻找传统理发匠理发,收费也便宜,三、五块左右。

前几年,九十岁的老母亲卧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母亲生活很讲究,尤其是个人形象,身体健康时,都是要去理发店剪头发的。有一次,我回去探望母亲时,她跟我唠叨头发长了,要理发了。我开玩笑跟她说:“您不能动,理发店也去不了,不理算了,好么?”她连连摇头说:“那怎么行呢!要理发的。你不是会理发么,要不你跟我理吧!”我笑着拒绝:“我都三十多年没理过发了,再说我也不会剪女发呀!”母亲信任的看着我说:“我相信你的‘童子功’,给我理吧!”

“我给您理个女式男发好不?”看母亲态度坚决,我跟她建议。母亲同意后,我把老母亲从床上抱到椅子上坐着,围上围布,拿起普通剪刀和梳子,给老人家剪出一个女式男发,再给她洗头,细心修剪,用电吹风吹干。剪完后,我急忙找出镜子给母亲,她拿着镜子左右照看,满意极了,直夸我理得好。我端详着卧病在床许久的母亲,泪水湿润了眼眶,没想到我少年无意瞟学的一门手艺还能成全母亲的爱美之心,还让我略尽了一份孝心。九十岁的母亲仍然爱美,经我给母亲洗剪后,她病容少了,显得很精神,连病痛也似乎轻了许多。

虽然我不能日日守护在母亲身边,但是,老母亲卧病在床五年,每次我都定期回去给母亲理发,直到母亲离世。

五十而知天命,转眼我也成了半百老人,无情岁月已退去了我头顶的华发。随着时代的发展,从事传统理发手艺的人已越来越少,要理一次满意的头发很难。

一次,我在江北义乌小家电批发城闲逛,偶遇一小电动推剪,还配有理各种长度寸头的护套。我想自己有理发技术,再用上这现代化的工具,能不能自己给自己理发呢?于是,我买回一套理发工具,回来一试,果然理出寸头发型,我十分满意。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理发店了。自己给自己理发,不知是否前有古人,后有来者?!

无心插柳,童心志趣。我少年时无意“瞟学”的一门传统理发手艺,不但帮了他人,也让自己受益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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