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每次从老家回来,便要和我谈见闻,大到婚丧嫁娶,小到鸡毛蒜皮,尽数道来,方觉痛快。
阿香常常是母亲口里的主题。从她口中我得知阿香的家离我们那儿很远,她家里很穷,父亲早逝,五个姐妹连饭也吃不饱。十五岁那年,人贩子把她骗到我们那儿,一个老实巴交的光棍汉花几千元买了她。光棍汉比她大整整二十岁,他一大把年纪娶了个貌美如花的老婆,对阿香甚是体贴。阿香在这里能吃个饱饭,也挺知足的,安心地和光棍汉过日子,很快给男人添了两丁,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阿香三十岁那年,她的男人一次去山上砍树,倒下来的大树压在他的下身,躺了两个月,一条腿好了,一条腿瘸了。这以后,半夜里常听到阿香屋子摔东西的声音,还伴着她的抽泣声和叹气声。背后大家都在传阿香的男人不行了,一个乡亲还印证了这个传言。他有次去阿香的后山砍柴,发现半山腰的密林里搭着一个小帐蓬,顶上用雨布撑着,地上铺着一床破席子。他纳闷着不知这帐蓬搭来有何用,于是仔细观察,发现席子的一头散落着许多长发,而村里只有阿香留着齐腰的瀑布长发。
于是,阿香和野男人在山上苟合的事就传开了,越传越神秘,谁也不知道那个野男人是谁。甚至,阿香不经意露出的笑脸,也被认为她的好心情是在后山偷了男人的缘故。这些桃色故事刺激着这个闭塞的循规蹈矩的村里每一个男人的神经,只要阿香在他们面前走过,全都要朝她的背影行注目礼,心里在想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谁也不愿意和她搭话,深怕那个野男人的帽子会扣在自己头上。空气中带着暧昧和紧张的气息。
终于,一个男人在半夜摔伤了脚打破了表面的平静,阿香的野男人也因此浮出水面。虽然他和他老婆异口同声声称是干活时摔的,可还是有个目击者说他那晚从别人家打完牌回来见到他在阿香家后山的小路上。这个目击者是否也是去偷腥而在小路上遇到他呢?不得而知,或者是他没有偷到腥嫉妒这个男人而污陷他,也不得而知。
这以后,村里的女人在背地里都朝阿香的男人吐唾沫星子,骂他是个窝囊废,自己的女人和野男人睡觉还能忍着,哪像个男人。又咬牙切齿地骂阿香是个骚货,一把年纪了还憋不住,一边却看紧自己的男人,只要自家男人多看阿香两眼或者去阿香家附近干活久不回来,必要抢白一顿。于是,整个村里女人们“谈香色变”,男人们“畏香如虎”。
阿香对此却充耳不闻,她在丈夫失去劳动力的情况下,起早贪黑地忙碌着维持生计,负担两个儿子上学,对瘸腿丈夫关怀备至,照顾年迈的公婆。她不参与任何的例如打牌赶集的集体活动,常常独来独往,好像活在俗世之外。她的风流韵事没传出来以前,乡邻们同情她会送油送米给她,“脚伤事件”以后就再也没人登她的门了。但她似乎比丈夫出事以前更快乐了,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也听不到她半夜里的叹气声了。
母亲说起阿香那些事并没有嗤之以鼻,她还说阿香有个把野男人也没什么,谁没有难处,她还年轻啊!有多少人受得了这苦啊,她没有抛夫弃子远走高飞就很值得敬佩了,村里有好多女人出去打工就和别人跑了呢。母亲人性化的话让我倍感欣慰,她那一代颇具传统意识的人都能这么想,在我眼里阿香这点风流韵事顶多算个屁大的事了。恕我讲粗话,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