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

我坐上出租车，告诉司机到天宁寺，司机一脸愕然：“天宁寺在哪？”接着说，“我只知道天宁寺街”。嗯，这就是天宁寺的特质—隐忍不扬。它高高矗立在闹市中心，在长安街、天宁寺街都能远远望见，却连一个地道的出租车司机都不知道它的所在。

迈进天宁寺之前，在前门钻进了一个市场，这是很多北方城市的共性；仅用一堵墙，屏蔽喧闹和寂静、前世与今生。

天宁寺出乎意料地清静，与雍和宫的门庭若市大不相同；毕竟这座号称北京城内现存最精美的古塔，本不应该在这个时段落得如此清静。更讽刺的是，另一墙外的大烟囱，修得比寺塔更高更抢眼。这座辽代所建的八角十三层密砖式檐塔，因为其供奉的佛舍利名闻天下。当年，隋文帝将佛舍利分供在中原三十州，各建一座塔秘藏，藏塔现今大多湮灭，顺便一提，另一座可以考究的，是赫赫有名的法门寺。

寺塔建于方砖砌成的大平台上，基座由须弥座托起，塔身四面半圆拱门，刻有力士、菩萨、天王等砖雕，虽年代久远，但神情各异，栩栩如生，直欲破塔而出，因失修而残损严重。塔座堆成莲花状，寓义以纯净托起神圣寺塔，初建时莲瓣用铁具制成，瓣内注油燃灯，彻夜长亮。鼎盛时期，每层悬挂风铃，据闻全塔共计三千四百盏，皇帝率文武百官前往祈福，为求全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其时排场浩大，可想而知。

塔身的灰塑，大多已然剥落，塔身更多的砖雕佛像，也出现了“斩首”的痛心场景，这疑似“灭佛浩劫”的牺牲品。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四次灭佛行动，分别发生在北魏武宗、北周武宗、唐武宗和后周世宗四个时期，如果从天宁寺塔的修建来说，建成后经历了唐武宗和后周世宗两个灭佛时期，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清代改为砖塔，肯定会将原来的佛像造型修复完整，从此不难理解，塔身上缺失的那几个佛首，恐怕又是文物盗者的“杰作”。

转塔既是祈运，我也随兴上前转塔，顺便一睹佛塔各面大神真容。转着转着，身边多了几个外国游人，在搜寻古迹方面，他们更花心思，一圈一顺，一圈一圆。随着步履越来越快，他们似乎在信念和追溯上，更沉迷；千年的神谛，在这刻得到念释。

顺着正门向街上走，偶遇郭记卤煮小肠，一家老北京风味店。进门一看，好家伙，贴满了密密麻麻的报纸、电视推介，看来这家小店，也如天宁寺一样，传统卤味，名闻全城，专隐于市。一大锅的卤汤，一大段的卤肠，加几个火烧，便端到面前，卤汁浓郁，舌随肠断。

回程，特意想找个地铁站，经过一段废弃的铁路和漫长的五个路口，终于走到达官营站。在密密麻麻的地铁网，天宁寺，如同那碗卤里的火烧，为卤肠配戏，虽是主食，却占不了什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