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答,咯答,母鸡一叫,整个小山村便活跃起来。一束束炊烟次第升起,随着清风很慵懒地在屋顶上空飘来飘去。
太阳还有点斜,把火龙叔的身影儿拉得比他长了一把。火龙叔手里拿着勺子,蹲在炉子旁边准备往锅里添香料,边看院子里两个小孩做游戏。
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女孩叫玛丽,蓝眼睛,金头发,高鼻梁,白皮肤,是火龙叔大儿子的养女。不久前从美国回来,今天正好是她的生日。按照夹河湾的风俗,要吃五香茶叶蛋呢。
男孩叫壮壮,虽然和玛丽同年,都是七岁,但看上去要比玛丽小了很多。壮壮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是火龙叔小儿子的崽。
火龙叔揭开锅盖,立刻冒出一股扑鼻的香味。白壳的鸡蛋被沸水顶得翻来滚去,正慢慢地变黄,一道道破了口的裂缝抿着嘴儿接受五味香汁的滋润。
茶叶蛋儿香,火龙叔心眼里甜。
想当年,大儿子留学美国要娶一个洋妞做老婆,刚开始时,火龙叔的老伴挺不愿意。老伴说,呔,咱们的孩子,干嘛要娶那大屁股、大奶子、大嘴巴的洋女人?
火龙叔就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啊,只兴中国女人找洋老公,就不兴中国男人开洋荤啊。
火龙叔说话很有点像一些当官人的腔调。一句话里总要带上这个、啊的。
火龙叔只担心一个问题,他问儿子:啊,这个外国可以离婚不?
儿子笑他老土,都什么年代了?火龙叔脸一红,一挥手,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说,这个,就这么定了。
那口气,好像是他要做洋女婿似的。但让火龙叔没想到的是,他的洋媳妇并不想生小孩,儿子也不勉强,说是尊重人权。火龙叔老俩口气得暴跳如雷,可人家远在天边,你就是能日破天,又能咋的?
直到抱养的玛丽渐渐长大,火龙叔老俩口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两个小孩正在玩翻叉的游戏,一条红线绳在十个手指头上翻来翻去,变幻着不同的几何图案。谁翻输了就要让对方亲一口,并且唱个歌。玛丽中文里夹着英文,说得不中不西,惹得火龙叔时不时停下手来,乐个不停。
第一回合,玛丽就输了。玛丽睁大了眼睛等待着壮壮来亲吻自己。壮壮的脸腾地红了。做游戏前的规定好像是随口答应的,要真正的兑现,壮壮有点难为情了。
Kiss, Kiss me.
玛丽见壮壮低着头,红着脸,动也不动,就主动地凑到壮壮的跟前:
Dear, 亲亲我呀!
不!
No? What? 为啥呢?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不可以亲的。
壮壮鼻尖竟冒出了汗,看得火龙叔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那我亲亲你好吗?
更不行。壮壮赶紧退后一步,生怕玛丽会将一张大嘴巴贴到他脸上来。
玛丽笑了,咯各的,像那只刚下了蛋要向主人表功的小母鸡。
那你唱个歌吧。不待壮壮开口,玛丽倒先唱了起来:
我要像小鸟一样飞向天上,
去把那太阳抱在胸膛。
玛丽一唱,壮壮也不甘示弱。壮壮唱:
小白兔,白又白,
两只耳朵竖起来....
火龙叔这次可真的憋不住了,他嘿嘿一笑,又有些伤感,不禁自言自语的唠叨了一句:唉,看看这孩子,啊。
两个孩子唱得正起劲的时候,玛丽急忙摆手让壮壮停下。壮壮顺着玛丽的眼神往院墙边一看,原来一对正在交配的狗吸引住了玛丽。
那两条狗一黑一白,白狗正爬在黑狗的身上,屁股贴得紧紧的,长长的舌头不时地搭拉在外,喘着粗气。
流氓。壮壮一见,捡起地上的一根竹竿就去打狗。
No,玛丽急了,忙拦住壮壮。Make love,它们在做爱呢。
壮壮一闪,竹竿已打到的白狗的身上。白狗受了打,从黑狗身上滑下来,但两条狗的屁股依旧连在一起。
玛丽拦壮壮,壮壮躲躲闪闪地打,并且一次比一次狠。壮壮骂:流氓,流氓,我打死你,打死你。
白狗叫,黑狗也叫。
玛丽尖嗓子喊:你不能打它们,它们在做爱,你懂不懂?
在一旁的火龙叔听到了,心里顿时一震。这孩子,怎么一点点就知道那是...
“做爱”两个字,火龙叔就是打死也不敢说出口的。
狗被打急了,紧连的屁股终于慢慢松开了。白狗一得到解脱,立即就把愤怒撒到两个小孩身上,它齿牙咧嘴的就朝离它稍近的玛丽奔来。
火龙叔一看,吓得连吆喝声都忘了喊出口。然而让火龙叔想不到的是,就在这危急关头,玛丽把她身边的壮壮往前一推,挡住了袭向她的那张狗嘴!
哇——,壮壮一声惨叫。白狗袭击成功,扭头就跑。
当啷一声,火龙叔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手中的勺子木然地落下,正砸在煮着五香茶叶蛋的锅盖上,发出一声碜人的声响。